主城。汤一粟翘首以待。城外百人军队策马而来,他目光一瞬就锁定在了七皇子身上。无他。太耀眼了。几个月的边境征战,让他身上无可避免的多了杀伐气,原本的矜贵却又没有损去半分。汤一粟眯起眼,看着七皇子利落地翻身下马,曲渡边走到他面前:“汤大人。”汤一粟笑着拱手:“见过七殿下。”曲渡边直言:“为何没有粮食。”汤一粟做了个请的手势,“个中缘由,容臣给殿下一一细说。”他住的地方是城中比较好的房屋了。曲渡边瞥了他一眼,抬脚朝着里面走去,乙十二跟在他身边,被汤一粟拦下了,“这位大人留步,话只能殿下一人听。”乙十二停住脚步,望向曲渡边。曲渡边将腰间佩刀解下,交给乙十二:“在外面等我。”他跟着汤一粟进去了,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位汤大人,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房屋内。进来之后才发现,房屋内比外观要雅致很多。谈话的小案桌上还颇有闲趣的用花花草草做了个插花瓶。出乎意料的。这案桌边上竟早就坐了一个人。曲渡边诧异道:“崔公公。”“见过殿下,”崔融行了礼,给他斟了杯茶,“您请。”曲渡边坐在他对面,看了眼汤一粟:“不是你跟我有事商量吗?怎么变成崔公公了。”汤一粟恭敬道:“崔公公的先说,下官并不着急。”说完,他就先退了出去。这下,屋里只剩下曲渡边和崔融。“崔公公,你来所为何事?”曲渡边知道崔融,是老登的心腹,轻易不会出来办事,若是来了,只能说明老登吩咐的事很重要。崔融:“殿下长大了。”曲渡边抿了口茶,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边境还是这个模样。”崔融感慨了下,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哦……殿下的舅舅,现在在镇南关领兵的徐统帅,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在边境和北疆打仗。”“当时我也来过一趟,后来亦是我送徐统帅回的京。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腿竟然好了。”“……”曲渡边抬眼,几秒后,平静道:“崔公公,你什么意思。”他搭在茶杯边缘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崔融:“当时我是奉命而来,如今亦是奉命而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柄漆黑的匕首,匕首鞘上刻着金龙,柄上写着一字,曰:斩。“这是陛下赐给您的,先斩后奏之权,有了这个匕首,您在边境行军之时,若再发现谁有通敌叛国之嫌,可当即诛杀,不必呈奏。”曲渡边没动,崔融便只好放在桌面上。紧接着,他又拿出一物。一个青色的小瓶子。“这是陛下预备在镇南关战争结束后,赐给徐统帅的。”曲渡边:“何物。”崔融:“摧筋断骨。”曲渡边没说话,放下茶杯,拿起小瓶子接触,随后看了下模拟器的释义。室内一时安静。“既然是给舅舅的,又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崔融道:“药只有一份,一个人吃了,另一个人自然没得吃。”“崔公公,”曲渡边放下瓶子,问,“我想知道,你这句话,是陛下说的,还是你擅自做主。”“陛下宠爱您,自然不会让殿下受苦。”崔融笑了下,“只是我觉得,徐统帅好不容易才从轮椅上站起来了,没道理再疼第二次。又想着他是您舅舅,您或许,能帮他分担一次呢?”第167章 曲渡边承认, 他在听见有关舅舅双腿之事的时候,心绪乱了一瞬。但马上重新冷静下来。他拿起桌面上的御赐黑龙匕首,微微用力, 匕首出鞘。锋锐的寒芒闪烁,上面一道猩红血槽。这是做不得假的,崇昭帝亲赐无疑。就算他心有疑虑, 也可以修书一封去京城, 询问老登是不是赐了先斩后奏之权给他, 崔融不会在这上面骗他。可是这毒……老登再如何小心眼, 也绝对不会送到他面前来, 让他在他自己和舅舅之间做选择。若他猜的不错, 这匕首送给他,是老登来安他的心,让他别在意京城的物议沸腾,顺便别扭地缓和下父子关系。再退一步讲,就算是老登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真的想让他做选择, 也不会有粮草拖延一事。他现在可是在率兵打仗,士兵们挨饿对老登有什么好处?曲渡边:“崔公公,你说你是奉命而来, 奉的到底是谁的命?”“你虽否认了药是陛下给我的选择,只说‘我觉得’, 但你是陛下的心腹, 若换了旁人, 只会觉得是陛下借你的口说他想做的事。”“可我不信。”崔融神色稍敛, 看着眼前在这种情景下还能冷静分析的小皇子。他心中无声叹了下。命运捉弄,观星司一言, 让七殿下担了孽胎之名,不被陛下所喜,以至于垮了身子,病歪歪了那么多年。要是从小就和其他皇子一样成长,如此风华,大周的储君之位,舍他其谁。曲渡边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公公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已是荣退之龄,本本分分,便是晚年安康。”“有什么值得公公如此冒险,竟敢——”“假传圣旨。”四个字平静的从少年嘴里吐出来。咔哒一声,御赐匕首压在桌面,曲渡边抬眼:“公公,不知我这把御赐匕首,可否杀你?”崔融站起来,挪了一步,到软垫旁跪下,恭恭敬敬的朝着曲渡边行了个大礼。再抬头时,面容已是一片悲楚之色。他膝行两步,双手攥住曲渡边衣摆,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还请殿下救救小女!”“我从京城出发的前两天,小女被府中妈妈带出去买路上吃食,却再也没回来。很快,我就收到了一封信,让我按照信上所说办事,事成之后,我女儿自然会在山鸣关等我,从此朝堂之事再与我无关。”曲渡边听罢,也不知信没信,“东厂厂公做了这么多年,公公所言,不觉得自己很是愚蠢么。选择相信威胁你的人的话,不怕对方卸磨杀驴?毕竟只有死人嘴巴才最严实。”“此事若陛下知道,你,和你女儿,都活不了。”崔融苦笑:“我知道,所以此时全数告知殿下,只求夹缝之中找条活路。”曲渡边:“你知道你背后之人是谁?”崔融摇头:“我年纪大快退了,许多年不直接管东厂事,没想到最后关头被人钻了空子。可能动手的,京城之中,也只有二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党派。”曲渡边:“你知道你女儿在哪?”崔融:“不知。但他们绝对会让我见到,他们怕我鱼死网破。”“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救你女儿,我是神仙不成。”“您只要配合我演戏,”崔融急切说,“我告知您有人想害您,让您有所准备,您假装吃下便可。”“摧筋断骨之毒虽然无解,但可用内息伪装脉象症状,我可以教您。”“毒发需要三月,内力强盛者甚至需要更久,这期间,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殿下也再不必担心京城的暗算。”他眼神恳切,眼底满是红血丝,跪下后,再也没有起来,攥着他衣角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曲渡边问:“要是我没有发现,相信是陛下赐药,你是不是也不会同我坦白。毕竟,是陛下忌惮功高盖主要我废掉,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和别人说,它会成为帝王阴私,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而不被知晓的秘密,自然也谈不假传圣旨。从来的路上,这位曾经的厂公就想好了这两种情形,以及这两种情形下该如何反应。他将自己和女儿一起都能活的可能性算计到了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