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曲渡边给四皇子寄东西,也没忘了他五哥。当然,小春也有一份。五皇子望着牢房里一小堆奇怪的东西,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小七是担忧他自尽,但是也不必送这么多……唉。五皇子举着点燃的灯烛凑近,认命地蹲下来,开始新一轮的拆礼物环节。-紫宸殿。过了冬,崇昭帝身体越发不济,在床上躺着的时间变长。原本在湘河洪灾前,他身体就不大好了,杨太医让他戒了冷浓茶,不许再熬夜伤神。崇昭帝戒了一段时间,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心神震动频繁,大悲大怒,都是忌讳。再加上他习惯了自己批折子,哪怕是方太傅三人帮忙筛选过的奏折,他有空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抽查。后来就又开始喝浓茶,早早熬干了心神。是以,就顺着朝臣们的意思,立了四皇子为储君。毕竟再熬着也没意思了,就剩下这一个可以登基的人选。与其熬着,不如趁早定下,安抚社稷。他把明亲王从边境召了回来,就是为了让他看顾朝堂——外人,他身体越不济,就越放心不下。哪怕是方太傅三位大学士也一样。“朝堂上的事,你多费心,凡事多问一句。老四,是个聪明的,就是惰性太大了,”崇昭帝倚靠在床榻上。明亲王:“四皇子的性子从小就是那样,皇兄就算想让他变得勤勉,也不能操之过急。”崇昭帝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自己远算不上苍老的手,内里的虚乏让他头发白的很快,照镜子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老者。“朕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年。”早前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老四成为储君,现在他想把之前四皇子漏学的都给补上,帝王制衡之术,驭下之术等等,只能尽快塞到他脑子里。明亲王劝慰道:“不会的。现在储君已立,皇兄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培养四皇子成为合格的储君。”崇昭帝换了个话题:“老四成为储君,怡嫔的位份倒是可以适当升一升。”明亲王:“太子之母,当得妃位。”崇昭帝颔首:“叫老四跟她去说一声吧。”-四皇子去了福安宫。福安宫内一切如旧,四皇子很少来,一个月三四次请安就算得上多了。他知道,他娘亲和他一个性格,喜欢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在自己的空间里安静待着。怡嫔还在自己的小佛堂里。青烟袅袅,安安静静。她跪坐在蒲团上,在低诵念经。四皇子来了之后也没打招呼,就跪坐在怡嫔旁边的蒲团上,等怡嫔结束祷告流程。约莫一刻钟,怡嫔才睁开眼,“来了。”她扭过头,上下打量着四皇子身上的储君袍服,四爪金龙威风凛凛。怡嫔伸出手,在他衣服上摸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既然穿了,得担起责任来。”“穿这身衣服非我所愿。”而且,四皇子看得很明白,父皇也只是想让他做个守成之君。大周现在很稳定,再也不会面临两面夹击的局势,北疆都护府建立,徐停凤镇守镇南关,朝中还有辅政大臣和明皇叔,只要不是蠢货,勤俭些,能够个守成之君。四皇子:“我在外面喘不上来气。”怡嫔:“喘不上气的时候,找个精神寄托,会好很多,”她望向佛龛,“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运降临在头顶,躲避不开,只能接住。”四皇子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这个仰视的视角,他小时候看过无数次,很多次,都在这里看睡着。“母妃,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信佛,是因为外祖家吗。”他其实没有外祖,他听说过,娘亲入宫前,家里的人都被侵略大周边境的南宁士兵烧没了。也可能问过,但时间久远,已经忘记。怡嫔颔首道:“家人亡于烈火,佛祖会让他们得到安宁。你今天来,除了来母妃这里歇息,还有别的事情吗。”四皇子:“父皇想给母妃提位份,封妃,让我来问问母妃的想法。”其实他来问就是走个流程。如果怡嫔想换封号的话,就告诉他,他再转告给崇昭帝,到时候册封之时一并换了。怡嫔:“只要不挪动位置,不太累就行,我跟皇后商量下,最好册封仪式能减就减吧。”她的反应在四皇子预料之内。“那我回去就告诉余公公,”四皇子起身告辞,“儿子先走了。”怡嫔:“路上慢些。”四皇子走到门口,后方却幻觉般传来了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四皇子停住,回头。小佛堂里面比外面要暗,袅袅的青烟升腾到半空,柔散开来,像是一张逐渐狰狞的兽脸。怡嫔仍背对着他,跪坐在蒲团上。四皇子迟疑道:“母妃?”怡嫔:“嗯?怎么,想起来还有事?”四皇子:“没有,是我听错了。”-扬州。曲渡边收到了四皇子的回信。四哥对他送来的礼物很满意,并且打算慢慢拆。还说了他现在被逼着学的痛苦现状,以及他各种方式偷懒休息的招式。装病躲懒是最没用的,因为杨太医时时刻刻守在父皇身边,他只要一装晕装难受,杨太医下一秒就会出诊。“……幸好,杨太医偶尔也会放我一马,说我疲惫,让我休息个半日。小七,四哥真的很想把床捆在身上。”通篇洋溢着上班加班党的痛苦气息。曲渡边:“真惨呐。”叶小远读完后,也道:“真惨呐。”曲渡边:“不过嘛,四哥大概在渐渐接受了,不然依照他的性格,躺在紫宸殿绝不会起来。”老登的强压政策对四哥没太有用,四哥会调节到让自己勉强过得去的程度。他把信纸搁起来收好。叶小远:“跟着四皇子的信一块寄过来的,还有杨太医的新药。”曲渡边:“今天外面夜色不错,我要出去溜达溜达。”他立即出门,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间,“奚子行,没睡觉吧,出来遛弯。”“……”房间里窸窸窣窣一阵,奚子行披着衣服出来,“你饭后不是才溜达过?”曲渡边呶呶嘴。奚子行了然,“好吧。”两人并肩离去,叶小远在屋内,无奈的道:“这次是甜的,只有一点苦。”-自上次和四皇子通信后,两人就开始了频繁的写信。都是细碎日常。曲渡边大概也明白,四哥是想用这种方式,缓解周围人隐约带给他的压力。到了金秋九月。四皇子的储君之位慢慢开始稳定。曲渡边打算去镇南关,或者去湘河三郡游玩的时候,京城传来一道消息——观星司司主张樊明死了。十几年前,他儿子被徐劲认定成北疆奸细杀了之后,他就一直窝在家中不出门,根据府中下人说,这么些年,看着安静,其实说不准早就疯疯癫癫的了。他身上有个司主的官职,后来被自己的侄女张婵思彻底夺了实权,就闲赋在家,一直独居在单独的院落里面。曲渡边小时候很怀疑他和旁人联手,用舆论和谣言陷害云妃。七岁那年,因为思和公主的生母怀了她,宫中再起流言,他紧盯后宫寻找流言源头,一无所获。后来,十二年的时间过去,那么多的人和事,风云变化,死的死,走的走,废的废,时间越久远,线索越模糊,之前的事就越看不清。而这期间,张樊明一直没有动静。曲渡边反思过自己之前的推断是不是有误,甚至因为舅舅双腿之事,他也疑心老登,当年是不是有故意放纵流言打压徐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