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又下了几天雨,难得今日午时过后露了阳光,宝月给我穿好衣裳,拉出门去园子里走走。
反正无事,走就走,总不能一辈子在床上、桌子上混日子。
混日子呀,混日子,对于这种枯燥乏味靠别人救赎的日子,女人真特么能忍哪!
才将走进园里,我远远瞧见了廖静宜一行人嘻嘻闹闹的在说笑,如同我第一次进世安府看见她们一般,花枝招展的,眼睛里带着希冀的光芒,哪怕那是虚妄带给她们的假象。
而我的到来,让她们一个个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如今这笑容,怕也是我带给她们的虚妄假象。
我转身想走,廖静宜在身后大声喊我,“夏娘子,你跑什么?”
称呼中是亲昵的调侃。
我本来走了的,结果宝月使力将我拖了回去。
老天,我真不想说话!
一圈人将我围住,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都看着我,嘴角往上扬着,她们似乎真的很开心。
“听说活蹦乱跳的夏娘子几天几夜没说话了?”
是啊,说什么呢?
我只能坐等混日子。
一群人面面相觑。
“夫人是遇着了什么事?不妨说来给姐妹们听听!”
说给你们听有什么用?谁懂?就是谢锦清茗她们都不懂。
我讪讪的摇头,“没事,哪有什么事?要来月事,心绪不佳而已。”
廖静宜显然不信,左右看了看,自告奋勇的把这些天做好的3d立体地形给我瞧,“这是我按你教我的比例算法做好的城北郊外百里地形,瞧瞧可还像?”
“……挺不错的。”我敷衍的点点头,
她眉眼生笑,没因我的态度而失落,一双缠满了布条的手缓缓抚过那山、那河、那桥、那田地人家房舍……继续道:“我从小到大,除了在廖家后院,哪也不曾去过。便是出门烧香、逛回街买东西……都是坐着马车到了地方才能隐约大致瞧一眼周围。最远也不过是去谊县看外祖他们,哪里晓得这江河山水有如此绮丽多姿?”
“……”
“夫人瞧这山坳坳里,有一块浅滩,若是学着北漠牂族虚构一样燃起一堆篝火,豪放的载歌载舞……牂族人吃烤羊喝奶酒,我们便垂钓钓上些鱼来烤,喝些果酒……想想都美妙的很。”
“姐姐不怕野兽豺狼?”
“我瞧过书,野兽怕烟怕火,还不喜欢葱蒜刺鼻的味道……它们也是有弱点的。”
“你平日就喜欢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这次夫人倒给你分派了一个好手艺,应用上了。”
“那是。”廖静宜羸弱的美人脸上扬起一抹娇憨,“以前不敢想,现在有想头了,当然得物尽其用。是不是,夏娘子?”
“……”
我不忍泼她凉水,牵强的扯着嘴角冲她笑了笑。
陈馥芳没她乐观,默默的一直观察着我,实在从我嘴里等不到两句话,焦虑道:“夫人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没有打算了?”
“……”我喉间像梗了一块石子,硌得生疼,想了想才回应道:“等等吧,等过明年兴许势头会好一些,也能施展的开些。”
陈馥芳还欲再追根究底问出来,我没给她机会,起了身说道:“你们再坐会儿,我回屋里去。这湿冷的鬼天气,委实叫人难受!”
“诶……”
我有些落荒而逃,走出了老远也没敢回头看她们。倒是廖静宜一人特特的追上来抓住我的手,“山庄没法子建了,是吗?”
“……不是。”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后,说道:“能建就好。夫人不用觉得有愧我们,只要能建,只要能让我们出了这囚笼般的府,都无所谓的。”
“唉!”我叹了口气,“你们出去了该如何生存呢?若是不能,还不如在这世安府里浑浑噩噩,至少吃穿不愁,是不是?我若要带你们走出去,就必须想好前路,否则同杀了你们有何异?”
世家的女子、贵族的姑娘可不能像我一般任性任为。人人又不是清茗郡主?就算是她,不也得被操控未来和婚姻?
廖静宜眼眶有些泛了红,“说实在的,我从未见过像夫人这般的女子。活得好像很自我,却又对没干系的人付出的毫无保留。我只在姨娘身上感受到过,哪怕是弟弟,也是各自私心。
我开始以为你不过是想摆脱我们这些累赘多余,只和公子简单幸福的相守一生。直到你手把手教我们那些新奇古怪,我才明白你是真为我们着想。
我不晓得夫人你在外受了什么难处才如此自闭,但我想说千难万难的事,夫人大可不必太费心。现下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晓得将来再如何,夫人也一定会真心善待我们的。”
她大概想劝我莫强求要释怀,可我心情却愈发沉重,“别把我当圣人,不将你们好生打发出去,要是你们谁心血来潮勾引我男人,我往哪里哭去?”
说完,我甩开她的手走了。
回了朝曦院,在冷冷清清的游廊凉亭中转了几圈,越发烦躁。我让宝月找了件厚氅披上,干脆出门上大街上逛。
这一逛一游荡,不知不觉的竟到了鸿胪寺卿府……
“感觉你古人的生活得心应手,满惬意的。”我倒了一杯茶给任俊贤,自己也斟了一杯,
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前任,我突然有种感慨,在这思想教育格格不入的时代要不是没有倾诉对象,我真不想把他变成可以畅所欲言的蓝颜知己。
他温润的笑了笑,“怎么了?遇着困惑了?”
这开口第一句,我就知道这世界唯有他懂我了。
“是啊,当家庭主妇当得快疯了,准备筹划个女人的事业,结果一盆又一盆凉水泼下来,我竟然对他们都无言以对。”
找到对的倾诉对象,我开始喋喋不休的大吐苦水。
茶室里有地暖,热烘烘的,不影响供氧。但要用火碳烧滚水,便得开门窗让空气对流,不然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科教时代的知识分子,这点常识肯定要有。
为避嫌,窗户都闭着,只将门开了一条缝,宝月和翠花守在门口,翠花沉不住气,怕我和他做出出格的举动,来来回回转了好多遍,不时还往门缝里瞧。
“既来之则安之,你弄些适时宜的东西,未尝不会被别人接受嘛!何必搞得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
“提高女性地位,争取二次人生,也叫天马行空?说实在的,我一个人在府里倒没拘束,也没人给我拘束,只偶有找麻烦的来添堵。我要做这个,你肯定觉得矫情又自找苦吃,可遇上她们这些可爱又单纯的封建苦命女子,我又不得不时而插一手。可即便解决了些,总是治标不治本。
她们其实都不脆弱,甚至比我坚强多了。被迫、受虐、流产、遗弃、孤苦……经历这些,她们依然心怀希望。她们美貌、智慧、才华……样样不输我,所以只要带她们如何走出去,给她们勇气和方式,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努力做得比那些个什么女郎、贵夫人强十倍、百倍。”
他手指拿着杯沿转圈,转了十几圈后,才道:“你家那位既然看上你这跳脱不羁的性子,敢忤逆他那两位高高在上的父母,娶你做老婆,想来也是接受你的思想和行为。怎不让他推助一把?”
“嘁,他理解、接受??呵呵……”
我干笑几声,想着这几天周槐之面都不露的同我赌气,想着他虽然任由我闹,实则不过是宠爱中的纵容,一旦突破了底线,他哪会理解?只会生气呵斥,赌气不理。
任俊贤狐疑的盯着我,“他以前有过那么多女人,又个个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的,他怕是不舍得让你放出去吧!你到底被他什么地方迷上了?在感情上,你可不是个肤浅冲动的。”
“就是肤浅看上他的颜值,恋上他八块腹肌,瞧上他招蜂引蝶的体质啊!”
“你也好歹收敛点,不晓得我会心痛吗?”
看着他脸上的认真,我心口一顿,仍是狠心嗤道:“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别老拿过去矫情,好吗?再者还是你自己问的,你认为我决心一辈子到老的男人能不好?”
他苦笑摇头,“对不起,是我错了。”
任俊贤的人格我很了解,怕他不懂前因后果,便将世安府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说给他听了。
他恍然了悟的说了句“难怪!”
我原以为他这一叹是理解我为什么坚持把那些美人儿安排出去,结果……
“周煜他阻止你情有可原呀,要是她们出了世安府,暴露了什么,太子饶得了你?饶得了她们?一不小心就动摇的国本,你也太胡来了!”
得,又多一个不可以的理由。
“太子势力在朝中一人独大,她们或她们的家人不可能会暴露这个秘密,再者证据呢?搞不好还落个毁谤污蔑君上的罪,被抄家灭族。一群女人不过是为更好的生存,碍着谁了?
真忒娘的拉不出屎,怪茅坑!”
www.九九^九)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