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罚跪的,必须要过子时才到时间。
别以为四周黑抹抹的,又下着大雨,可以偷偷的逃走。学院里有值班的护监守卫,替我们算着时辰。到了时间,他会来提醒我们惩罚结束。
豆大的雨细细密密的砸在身上,又痛又冷。
常怀宁脱了件衣服,双手撑开举在我头顶,为我挡去了大半雨,稚气的脸上仍从容不迫的,露着刚毅的坚忍。
“傻子。”我对他嘲笑了声,
他拧了拧眉,刚开口要大声说我,我抬手将他举着的手往他那边挪了些,然后窝靠在他的肩膀下。
这样不就两个人都能遮住些了。
贴近的时候,我感觉他身子微微僵了僵,很不自在。
我这样小的身子,小鸟依人般缩在他臂膀下确实有点怪异,所以我悄悄用手捏住他腰间的软肉转了个圈。
“嘶,你干什么?”
“怕你睡着,手落下来,给你醒个神。”
常怀宁翻了个白眼,“小时候,我父亲常罚我举着一盆水在院里蹲马步,一蹲就是半天,这点算小菜一碟。”
“那就好……啊切”
我打了个冷战。
“你这样子大概明天要得伤寒了,真是个弱鸡似的。瞧你吃的也不算少,怎就不长个长膘?”
时间过去越久,我越难支撑,脑袋浑浑噩噩的,身子也特别特别冷,几乎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
他似乎察觉我不对,盯着我头顶看了一会,刚感觉他把手臂搭上我的肩膀,他忽地痛苦的收回手嘶了一声。
“啊”
“怎么了?”
常怀宁眸光一暗,捂住手踉跄的爬起来,像只猎豹似的警惕扫了一圈周围,“谁?滚出来!敢暗算小爷,小爷揍死你个下阴招的卑鄙小人。”
失去了依靠的我,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手撑在地上大口的喘息。
滂沱的大雨,模糊的视线,周围只有雨声。
过了一会儿,我却感觉雨声里有了一种细微的区别。
是雨砸伞面上的“嘭嘭”响声。
借着雷电闪现后的微弱光线,我抬头循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隐隐出现了一把白伞,伞下一袭鬼魅飘飘的白衣男子,踩着一双好看的綉金线锦靴缓缓走来。
“是你!?”
待人走近,常怀宁大异的叫了声,声音更是有怒不可遏的愤怒。
“你作甚暗算我?”
那人没瞧他,而是定定的将目光锁在我身上,敛起一双俊逸的眉然后径直走过来。
“嚓嚓…轰隆隆……”
数道雷电在黑压压的天空中交织成壮观的铁树银花。
“你不许动他!”
常怀宁以为他要对付我,出拳击掌的横劈过去。
来人轻松避过,似不愿与他相斗,又觉得烦不胜烦,几招过后,也不晓得他怎么出的手,常怀宁“嘭”的就躺倒下去。
来人蹲在我面前,脸上全是不悦,“惹祸惹习惯了吗?”
“我也不想。谁叫他们总觉得我好欺负?”
我委屈的噘了噘嘴,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的表情有什么不妥。
直到他扬起嘴角笑着伸手捧我的脸,“小模样还觉得委屈了?”
我一愣,“哪、哪有?”
他嘿了一声,“爷不能出面帮你,帮了你就前功尽弃了。你自己不也很清楚明白要自己立起来,以后方有正大光明的身份,被世人认可尊敬?”
他说什么?
原来……他一直明白我心中所想所求?
我拧眉想了好一会,他这么善解人意的样子,真叫人不适应。
“不过这次爷不帮不行了。”
周槐之一手将我扶起来搂进他怀里,我懵懂的“啊?”了一声。
幸而天黑又大雨,四处没人,不然被瞧见,不知道会传什么流言。
“你是女人,也不晓得避讳。下次再敢与男子这样亲近,我连你的腿都断了。”
他骂我一句,我却听出了宠溺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
凌空飞在半空中,我脑子晕乎,像腾云驾雾似的,却也从未有的安心。
明明以前还很讨厌很厌恶他的。
周槐之带我去了他的一座别苑,孔嬷嬷在,连翠花也被接了过来。将将一落地,我就被扔进了滚热的浴桶里,衣服都没来得及脱。
“你可真是能闯祸!”翠花很着恼,帮我在浴桶里脱衣服的手劲大的能杀死一头牛,“去了学院,将我扔到伯爵府,连个音信都没。你是将我忘了、扔了,是吗?你这样没良心的,公子咋不叫你淋死算了?”
“翠花,注意言辞,你是婢子、是奴,是否一、两月不见,又忘记我的教导了?”孔嬷嬷侯在屏风外头,说话依旧疾言厉色的。
一感觉到温度,我就觉得活过来了,虽然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清醒的。
翠花耷拉了脑袋,不再说话,我看着她委屈极了的小脸,笑道:
“楚大哥做事周到细致,我对他放心,我又抽不开……啊切……抽不开身,所以没去看你。”
翠花朝屏风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冲我道:“是了,是了,横竖你都有理!”
“我听得见,等会收拾完,你去领……”
我没让孔嬷嬷将“罚”字说出来,便抢先道:“嬷嬷,翠花不是奴不是婢,是我的家人,您别罚她,是我允的。”
外边安静了一会,孔嬷嬷叹了口气,“夏美人,奴大欺主。”
“她不是奴。”我再三重申。
那边再没有斥责声发出,安静的像没有人似的。
翠花含着泪花看我,瘪嘴道:“你呀,休想说了这个,就叫我原谅你。你可不晓得,我一人在别人家的大院里,是个怎样的孤立无助。”
“做客嘛,吃喝拉撒睡,有什么可无助的?”
翠花瞪了一眼我,催我别泡的太久,说受寒后容易邪气侵体。我也饿的慌,所以她一说,我就起来擦身穿衣裳。
孔嬷嬷将屏风撤走,端来一盘热腾腾的饭菜,我笑眯眯的冲她道:“谢谢嬷嬷。”
孔嬷嬷木着脸,递上一碗汤到我面前,“先将姜汤给喝了去寒。”
“我泡澡时喝了一碗。”
“又不是药,多喝一碗,还怕好的快了吗?”
我乖觉的接过姜汤,一口干完,然后打了个嗝。
“注意仪态。”
“生理正常需要,要仪态会憋死的。”
孔嬷嬷大概晓得我真是无药可救,沉着脸出去了。
屋里再没别人,翠花尽情的开始发起了牢骚,不过她也说了在伯爵府的见闻见地,说起周槐之时,她十分叹惋的觉得我跟错了人。
“姑娘,你晓得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什么人?”
我在学院偶尔咨询了两句,他们都不喜谈论他,所以我也没继续追问下去。翠花在大宅后院,肯定听了碎嘴的说起过。
翠花老太太似的叹口气,“人哪,真是同人不同命。公子与当今的太子殿下乃一母同胞的兄弟,是真正的皇嫡。”
我拧了拧眉,有些不解。
“可偏偏他不是天命的那一个。”翠花遗憾的道,
“别卖弄关子,说就说个明白。”
“公子与太子是双胞胎,你明白吗?”
“双胞胎怎么了?”
不是好事吗?前世好多人都想生双胞胎,看起来又可爱又喜人,甚至不惜用医疗手段帮忙。
“你也太无知了。”翠花嗤我,“生了双胞胎是大忌,会克命不祥的。民间若有双胞子,会分开养活或者去一个留一个,女孩倒好一些,但也好不得多少,何况是皇家呢!”
好吧,封建迷信的荼毒思想,我理解。
“听说当年皇后一次生下两个孩子,钦天监的大人立即入宫替两位皇子占了命数,太子殿下脚底有红痣,是脚踩吉星而来的仙子,所以视为吉兆,而公子则理所当然的成了灾祸。本来皇上是要去了公子,却不想抱出来时,公子朝太后咧嘴笑了。太后感念皇家子嗣不盛,心不忍便商议后将公子托去了太后母家寄养。”
我一边吃一边听,大概翠花觉得我吃太多,又太不在意她说的话,一把抢了我的筷箸。
“我没吃饱,拿来。”
翠花气恼的将筷箸摔我手里,“吃、吃、吃,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啊!”
“你就这反应?”翠花诧异的张大嘴,看我一直平淡无奇的模样,不得不又继续道:“他是灾星,人人避及的。虽然也敬着,但不是敬重、尊敬,而是敬怕。”
我想起在周槐之房里听到他跟那位殿下说,“我只是个被牺牲的物品,如何体谅你们?”,翠花这样一说开,我就开始有点理解他说那句话的心情了。
可是双生子如果只是分开寄养,何以说的“牺牲”那样严重的词来?
翠花继续道:“而且这位公子还未长成,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行事乖张、淫人妇女,欺善作恶。皇上和皇后深感愧对他,接回盛京后,赐宅子、赐美人,却也不能叫他感念恩德,依然我行我素的,时时闹出些什么。”
“你晓不晓得他府里有没有一位姓俞的美人?”翠花越说越收不住,“她可是随州同知大人捧在手心里的亲嫡女,还定了亲,有未婚夫的。这位好不要脸的将人抢了,俞美人不同意寻死,他还将人家未婚夫搞的家破人亡,她才不得已从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同知省城官,正五品,负责盐、粮等多项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