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刚才说‘一直以为’,也就是说现在没有这样以为了?为什么?”丁鱼好像想起秦慕楚前面说的话,于是有此一问。
秦慕楚说道:“因为丁姑娘的字迹。当时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清丽,而丁姑娘的字迹,却是,呃,有点行楷笔风,二者乃是截然不同的字迹。”
丁鱼听了,脸色有点不自然,但她也更是奇怪了:“那公子又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呢?”
秦慕楚顿了一下,说道:“呃,在下自然是见过那张字条。”
丁鱼终于相信秦慕楚说的话了,说道:“这么说来,公子真的与他关系很好。那么,他,是否还在人世间呢?”
秦慕楚始终还未弄清丁鱼到底是如何对待他的,于是他沉默一下,望着丁鱼说道:“丁姑娘,在讲折花公了之前,在下希望知道姑娘为何对他穷追不舍?否则的话,在下还是不能告诉你关于他的消息。”
丁鱼听了,低下头去,白皙修长的双手更为用力地绞缠在一起,可见她的内心在做激烈的争斗。过了好一阵,丁鱼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抬起头来,望向秦慕楚,说道:“好吧。”
丁鱼又沉默了一会,一双眼睛变得深邃无比,整个人仿佛回到了从前。然后她才缓缓地说道:“在我八岁那年的冬天,还下着雪。几个家丁陪着我到外面玩雪,可是我一出大门,就见到一个小乞丐蹲在我家墙脚下啃着馒头。他的衣服又破又单薄,整个身子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我那时看到他,心里很讨厌,于是就赶走他。我说:‘臭乞丐,不许你蹲在我家墙边!’”
秦慕楚知道那个小乞丐就是当时的自己。丁鱼后面说的话,正是当时的小丁鱼赶他走时叫喊的话。可是,如今丁鱼说这句话时,却是出其地温柔。
“我满心以为那个小乞丐会求我,可是他用冷漠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却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我便很生气,长那么大,还没有谁会如此漠视我的话呢。于是我冲上去,双后一推他的后腰,哪知他的身子太瘦弱了,竟被我推倒在地。我当时高兴极了,全然忘记了他的衣服又脏又破,立即骑在他的身上,抓住了他的衣领。哪知他竟也不理会,还在啃着剩下了几口馒头。我更加生气,就抓着他的衣领边摇边唱‘臭乞丐,没人爱,臭乞丐,没人睬……’”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慕楚暗暗苦笑道:“你们富家子女,又怎么知道流浪者的生活是多么地艰难呢?”
“可是那小乞丐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把我掀翻在地,然后跨坐在我身上,不断地用双手拍打着我。我看到他那如同夜空下的星星般的双眼,充满了无数的愤怒,顿时害怕得哭出了起来。”丁鱼讲到这时,停了下来。她突然想起,自己面前的这个叫“秦牧”的人的双眼。竟然跟小乞丐的有点相似。
难道……她用迷蒙的双眼看向秦慕楚,一时竟忘了说话。
秦慕楚见了,奇道:“丁姑娘,怎么了?”
丁鱼听了,醒悟过来。立即摇摇头,心道:“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嘴里说道:“没什么。我说到哪了?哦,当时我很害怕,还好有几个家丁在旁边,他们见到我被欺负,连忙把那小乞丐架开了。我恼羞成怒。冲上去就给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乞丐两个耳光。我还叫家丁帮忙揍他。最后,还是家丁们收了手,否则的话,小乞丐可能会被打死。”
其实,这些事情,秦慕楚早已知晓。但他没的打断丁鱼的讲话。
“我生气地回转家,晚上睡觉时还很生气,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小乞丐那对愤怒的星眸。第二天,我便又出去找那个小乞丐。没找到,我又叫家丁们一起去找,因为他们说曾经看见过小乞丐在镇上。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何要再去找他。我也没有想过找到他后,会如何对待他。可是,小乞丐就像消失在空气中一般,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丁鱼继续说道。
秦慕楚听了,心道:“你自然是找不着我了,那时,我已经跟师傅到杭州去了。”
“后来,有个家丁终于打听到那个小乞丐一直住在镇外二里处的破茅房里。我又赶到那间破茅房处,可是也没有找到小乞丐。望着空空的破茅房,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秦慕楚有点奇怪,丁鱼有什么好后悔的?但既然丁鱼不说,他也就没有问。
“直到八年后,我又见到了一个眼如星眸的人,他就是折花公子。不,他当时叫秦慕楚,对了,好像和公子的名字很接近呢。”丁鱼望向秦慕楚说道。
听到丁鱼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秦慕楚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见丁鱼如此说,他有点讪笑道:“哦?有吗?”
丁鱼不理他,继续说道:“虽然看上去秦慕楚总是傻傻的样子,可是他那双眼睛,我却莫名地喜欢。”说到这里,丁鱼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道:“于是我故意拿话去挤兑他,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我便很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可能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把他当成了那个小乞丐吧。”
秦慕楚听了,暗想:“这么说来,丁鱼她,她竟然是喜欢那时还是小乞丐的我了?”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秦慕楚他,他竟然在顾家后花园外面的树林里被发现挟持着顾影!顾影是我的好姐妹,可是她竟然裸着身子被秦慕楚抱着。”丁鱼停下来,又接道:“当然,我现在知道他极有可能是被人冤枉地。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气得整个胸口都要炸开了一样。更何况,秦慕楚他还说是我约他夜半到后花园地,可我那时的确没有写那纸条。当然,如今我知道是有人写了一张纸条给他。最后,我恼羞成怒。只好拔剑向他刺去!”说到这里时,丁鱼的话语竟有点哽咽了。她一想到自己不仅误解了秦慕楚,而且还拿着一把剑刺向他,心里就隐隐作痛,像有一把刀割着她的心一般。
秦慕楚见状,心里亦是一番感慨:“看她这般模样,只怕亦是喜欢我的,就像当时我喜欢她一样。可是老天,为何你要如此捉弄于我们?”
“如果当初……”秦慕楚想道。
“如果当初……”丁鱼想道。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光阴如梭,却永不回头。
丁鱼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那晚秦慕楚最终独自逃离了我们的包围圈。他能够成功地逃脱,令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白天见到他时,总是觉得他傻呼呼地,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那么快,瞬息之间便找到了脱身的最佳路线,把在场的人都耍了一遍。”丁鱼喝了口茶。接道:“我们回去后,把顾影安顿好。顾影她躺卧在床上,不哭也不闹,一言也不发。无论我们怎么问她,她也不出一声。只急得顾伯父不停地在房里走来走去,伯母则哭个不停。”
“我当时见到这种情况,加上之前秦慕楚又如此诬陷我,更是气愤。我提出不能放过他,没想到众人都赞成。于是我们一路追到绫县,适逢县太爷的千金被采。而采花贼竟是从未听过的名为折花公子的人。我们经过调查证实,折花公子便是秦慕楚。或许是秦慕楚知道我们在追捕他,他常常在一个地方犯了案,便又逃往另一个地方。直到在洛阳的牡丹花会发现他。”丁鱼说到这,停了一下。
秦慕楚心里笑道:“你们哪里知道。我是为了躲避郑弈他们,却不知道你们亦一直在追踪我。”
“说来也巧,王进他们认识牡丹姑娘。我们也一时没有秦慕楚的踪迹,便一起去见牡丹姑娘。我们陪着牡丹进白马寺时,听到有人说什么秦慕楚猜谜之事。我还好奇地掀开窗帘去看了一下,却没有他的影子。”
秦慕楚听了。心里苦笑道:“还是怪自己啊。之前与杭州才子王文庆见面时用了本名,一时竟疏忽了。”
丁鱼继续说道:“我们进了厢房。我对大家说了听到秦慕楚的事。经过证实后,我们都很高兴,于是把秦慕楚诱进了牡丹的房间。他已经被我们包围住了,按理说是再也不能逃脱地。可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另一拨人在追杀他。而那伙人也刚刚得到消息,证实秦慕楚进了牡丹的房间,也跟了进来。没想到这样竟给秦慕楚他利用,使得我们两伙人都以为对方是秦慕楚的帮手。我们以为是秦慕楚的支援到了,而那一伙则是认为秦慕楚找了帮手做好了埋伏。就这样,秦慕楚再次逃脱。我们与另一伙人亦罢了手,才发现被秦慕楚利用了。后来……”丁鱼又停了一下,心绪又有点波动。
“可是当天晚上,没想到燕京三英苦苦追捕的‘恶潘安’章天行竟然把我给掳出了白马寺。这时,又有一个蒙面人把我抢下,他竟然是秦慕楚。后来燕京三英出现,秦慕楚趁机把章天行推给他们,却把我抢走了。”丁鱼顿了一下,接道:“他把我抢到一间破庙里,跟我说了一通话,我才惊觉他竟然就是那个小乞丐!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他近乎疯狂地把我给……”丁鱼觉得当着一个男子地面说这些,实在是有点难以开口。
秦慕楚当然知晓丁鱼的感受。一想到自己盛怒之下把无辜的丁鱼给采了,而且还用言语不断污辱于她,秦慕楚的心亦犹如一把剑刺中一般,痛得他全身都要颤抖起来。他双手紧握,强忍住不让身子震颤。
“……之后,我一个人回到白马寺。大家都问我有没什么事,我唯有骗他们说是一个前辈救了我,还替我疗伤。接着,我再也无心去追捕秦慕楚,便独自回家去了。我发现我竟然无法去恨他,也无法再去面对他了。可是,他的那对星眸,他那疯狂的样子,总在我眼前出现,让我无法忘怀。那段时间,我便发疯似地练功,希望藉此可以把他忘了。”丁鱼说到这里时,脸色有点黯淡。
丁鱼接道:“过了几个月,终于听到了他的消息,却是他被击毙于雁荡山脚下的一处树林里。我再也忍不住,寻到他被击毙的那处树林,但见血迹斑斑,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但是,那个消息是赤焰庄庄主樊天正,与少林的本源大师,武当的铁剑道人等传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的遗体被山里的野兽给叨走了。伤悲之余,我便在那血迹处堆了一座空坟,希望他能安息。”
秦慕楚听了,心里讶异极了。他心里暗道:“原来那座坟竟是她给我立的!”秦慕楚此时真是百感交集,心里的滋味不知怎么形容。
“可是后来,便听说有一个采花组织名叫折花会出现于江湖。听‘折花会’这个名字,我第一个反应便是秦慕楚他还没死,这是他组织的。可是要把他找出来,却比登天还难。我觉得要把他找出来,唯有把折花会这个组织打垮。而要打垮折花会,我自然不能深入其内部,便只有把折花会的成员都捉了,才能逼折花会会长露面。于是,我加入了杭州知府的客卿捕头行列。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得到关于秦慕楚的任何新的消息。好了,这些便是我一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心事,如今都与你说了。这下你应该告诉我关于折花公子的消息了吧?”丁鱼最后满怀希冀地望向秦慕楚问道。
秦慕楚见到丁鱼满怀希望的样子,却不知该如何对她说。
是对丁鱼坦白一切,还是继续隐瞒一切呢?
秦慕楚难以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