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几乎已经到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须亦绒本就是化神境,如今魔气入体,修为竟然直接突破了渡劫境。
而她旁边的邵景也是一个化神期强者,更别提这城中还有数以百计入了魔的半妖。
但师清砚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处,邵景的眼睛清明冷冽,丝毫没有被这里的魔气浸染的痕迹。
邵景向前错了一步,言辞之中尽是恳切:“全城半妖入魔,并非城主之意,请诸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定会处理好这一切。”
站在城门之外的,是那些三大宗门弟子和长老,师清砚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后面的方青长老,这时他不过还是个少年,背后背了个药箱。
须瞻礼脚踩法器站到了众位修士的最前面,他旁边还有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一派正义凛然之色。
须瞻礼先是弯腰跟那个中年男子行了一礼,“爹。”
再起身,须瞻礼眼中不忍已经褪尽,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全城半妖皆入魔,若不是我今日偶然发现城主府内的魔井,你们所干的勾当还要瞒多久。”
“阿绒,我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奈何你所做之事,太过天理不容,哥哥也保不了你。”
须亦绒虽已入魔,背上长出了一双巨大的青色翅膀,羽翼上还有许多金色斑纹,颜色绮丽明艳。
但她神志依然清醒,她扶着墙上栏杆慢慢站起来,清冷的面上勾起一抹笑容,里面的嘲讽之意却也掩饰不住:
“须瞻礼,枉费你我兄妹多年,让你入这山海城,是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
须父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指着须亦绒大骂出声:“孽女,你在山海城内传播邪法,妄图以此霍乱整个修真界,其心可诛。”
“今日,你就莫要怪我不顾父女情分。”
须亦绒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嗤笑一声,慢悠悠道:“父女情分?这种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真是不害臊啊。”
“你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我来说吗?”
须瞻礼的表情徒然凝重,指尖已有法力凝结:“阿绒你要说什么?若你自废修为,我愿意为你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亲手铸造的山海城幻境中可是没有这一段的;还有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霄紫,这些可都在他的预料之外啊。
隐藏在云端的须长老睁开了久闭的眼睛,幸好他分出了一缕神魂在那幻境之中,如今意外徒生,也好及时斩草除根。
只是,须瞻礼眸色沉沉的看向立于幻境之中的秦衍,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双方对峙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一入化神境就会有自己的一方领域,更别提已入渡劫境的须亦绒。
试问在场哪一个人,又或者说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个人入了渡劫?
须亦绒抬手间,已是威压沉沉,她要将这里所有人都纳入域中,也就没人能够反抗。
须瞻礼从云端起身,几乎在同一时刻杀意涌动,属于化神境的修为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五指虚握成爪,就要拍散须亦绒的域。
然而山海城之上笼罩着一股很陌生的灵力,硬生生的把他的手掌虚影留在了外面,然后荡起一股猛烈的气流,瞬间引起了山海城外众位长老的注意。
也在同一刻,一百块水镜上面的画面消失不见,漆黑一片。
天剑门徐长老静默了几息,扭头看向韶法门的长老:“这是你们特别准备的?”
玄清长老皱起眉头,方才那股气流着实来的奇怪,而且按照方向推断,只有须师兄才能做到。
难不成,山海城之中出什么意外了?
玄清长老隐晦的朝天空中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下面看水镜看的津津有味的观众也是一脸迷惑,正看到精彩处呢,怎么什么都没了?
这韶法门又在搞什么名堂?
韶法门于长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百宗试炼大会受到整个修真界的瞩目,若是出了差错,他们韶法门恐怕要被其他三大宗门的耻笑,那时,他们又该如何立足?
于长老处事八面玲珑,站在台上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说这是他们设计的一个小环节,要找庄家开盘,讨个彩头,赌本次百宗试炼大会的榜首。
这个说法很快转移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只当这是韶法门故意为之,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去下注,选择自己心中的天选之子。
于长老摸了摸自己的羊须胡,这个方法也持续不了多久,刚才须瞻礼师兄给他发了传送符,让他拖延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山海城城内魔气几乎已经溢出了城外。青褐色的城瓦有大片被烧过的痕迹,一个阴影处,站了一个光头修士。
他慢慢将按在墙上的手掌收了回来,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相互擦了擦,掸掉手上的墙灰。
然后他漫不经心的往回走,嘴角还噙着淡淡笑意,容渊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好在他活得够久,也曾经远远的看过那一场屠城大祸,满天火光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整座城中,再无活口。
一抹金光掌印从天际飞来,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扭曲变形,直朝着延寂冲过来。
延寂只是虚虚抬了一下手,一节纯黑色宽袍在空中翻动几下,直直将空气中的异动压了下去。
然后他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须瞻礼缩地成寸,赶过来的时候,空气中只余下轻微的气息波动。
他眼神一暗,在原地停留了几息,然后头也不回的穿墙而入,进入了山海城。
幻境中修士瞬间都被拉入了须亦绒的域中。
苏月尧抬眼无声的望了一眼秦衍,低下头扯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同时,一道男音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啧,须瞻礼那老东西,你放心好了。”
“还有啊,那两个人恐怕要察觉出什么来了。”
苏月尧神色了无波动,声音古井枯潭一般:“怕什么,早晚要对上。”
霄紫趁乱钻入了师清砚手中的玉牌,最后还是忍不住钻出半个身子,绝望道:“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都是我,是我对不起城主。”
“若事情真如我所想,”师清砚垂眸瞥了一眼霄紫,声音也是不含感情,“你对不起的,可不止是城主,还有那几百个半妖。”
她不是傻子,若到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话,未免太过愚钝。
更重要的是,她心底一直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一夜全城入魔的山海城、背了无数骂名的须亦绒,都不止于表面。
域是一方绝对听从自己的领域,但是须亦绒似乎并没有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她的域很简单,是一座邻水小城,路面铺满了小石子,街道两旁多是青砖绿瓦的屋舍,还开着好些铺子,糕点铺,成衣铺,铁匠铺,各式各样,烟火气息十分浓厚。
师清砚见惯了各种灵气充裕的城池,对于这种远离修仙之地小镇子还觉得有些新奇,凉凉的河风吹过来,还有几分惬意。
但现在显然不是享受的时候,众人入临大敌,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
一棵垂柳树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那正是青年时候的须瞻礼和须亦绒。
须亦绒两人坐到岸边的石墩上,须瞻礼伸手掐了几根垂柳条,然后陪她一起坐好。
他双唇轻抿,手中动作不停,拿出一根柳条,轻轻一撸,叶片便都被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叶子球。
少年捏着叶条,将叶子球送给须亦绒,然后又用了剩余的几根柳条编了一个叶环,再插上几朵小花。
“好久不见了,阿绒,以前你最喜欢这些。”
须亦绒用手支着身子,并没有伸手接那个叶环,青色的眸子看向远方:“你千里迢迢的跟我跟到这里,还是因为那件事?”
“我不会同意的,你跟爹说清楚。”
须瞻礼的语气突然严肃了几分:“阿绒,你不要意气用事,这可能是我们须家这么多年唯一的机会。”
“那全城的半妖呢?他们该怎么办?”须亦绒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哥,你是不是又要说,那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半妖,生来就被两族厌弃,命也不值钱。对吗?”
“阿绒,我不是..”
“哥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也半妖,跟他们没有半分区别。”须亦绒没耐心听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硬。
须瞻礼叹了一口气,语气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阿绒,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有我,还有整个须家。”
须亦绒再听这话,只觉得分外可笑,之前须家人将她赶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些。
“你也知道,我们须家在韶法门根本难以站稳脚跟,还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若是这次能成功,惠及的可是整个须家。”
“而且,你城主府也说不上清白吧,你说,要让人知道山海城跟恶魔渊有联系,你又当如何?”
须瞻礼说到最后,话中已经带了些威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