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曜山回过神,应了声好,却发现池锦没急着走。
他沉吟一下,试探着问道,“我送你回去?”
池锦走到后备箱附近,屈起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沉闷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叩击陆曜山的心尖,他这才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他事先准备好的“惊喜”。
只是当着正主的面,未免太羞耻了。
陆曜山不自觉地攥紧方向盘,声音发涩,“下次再看。”
“下次是下次的心意了,陆总司,舍不得给我看吗?”
池锦笑吟吟地调侃,咔哒一声轻响。
她轻易地打开了后备箱,被烂漫盛放的秋海棠占据了所有视野。
橘红、粉白,洋洋洒洒,星灯点缀,花海携带浓郁的香,仿佛一条流香的河,将她整个人淹没。
陆曜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
青年不言不语,池锦却感受到这股沉默的爱。
他们也算共患难了。
“陆总司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惜带不走。”
歌女柔嫩的指尖触了触娇美的花瓣,露水尚未完全蒸发,沾湿了她的指腹。
陆曜山抽走了她手下的花,“转过来。”
俊美的青年嗓音微微发哑,似乎在念诵某种隐晦的诗歌。
池锦不明所以,抬眼看他。
鬓边插了一支秋海棠,依偎在她的发间。
陆曜山稍微低头,咬住了垂落的花瓣,温凉的薄唇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耳侧。
池锦瞪大眼睛,脸红心热,忍不住推搡了一把他的脸。
“陆总司从哪儿学来的。”
陆曜山这个人只是看起来冷漠,其实骨子里相当君子,这么亲密无间的举动,对平时的他来说,太越界了。
话音刚落,池锦捏了捏手心。
他的脸有些发烫,原本她以为是不好意思,所以是另有原因吗?
陆曜山的眼眸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黑曜石,清透又敞亮,呼吸间淡淡的酒香让池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是喝多了呀。”
“没有,我很清醒。”
陆曜山否认地飞快,他确实没醉,只是在借着一点点酒劲儿,当成借口罢了。
池锦微微地笑着,那支秋海棠蹭到了他的下巴上。
眦睚必报的歌女很轻很轻地咬了他一口。
“没醉就好,那我可要回去了。”
池锦潇洒地撂下一句话,拿起手包往百乐门的方向走。
独留陆曜山脸色酡红,难以回神。
声名远扬的大军阀,脆弱的喉结上多了一枚小小的齿印,暧昧又危险。
他想,今晚借酒壮胆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人。
募捐晚会收获颇为丰,陆曜山做主,把这笔资金分去了三个方面。
一是工业,二是教育,三是交通。
许多因为战役流离失所,失去工作的江北居民可以参与修建铁路,以工代赈。
至于冯晓生,自打被凌明明接受后,整天脸上带笑。
笑得同僚们心里发毛。
连陆曜山都相当受不了。
“你再突然笑出声,就滚去北平。”
他啪地一下放下文件,面无表情地看着昔日冷静睿智的好友。
冯晓生自知理亏,努力控制表情,却忍不住哀怨地念叨了一句。
“陆总司,咱俩谁也没笑谁。”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指不定你以后更傻乐呢。
陆曜山凉丝丝地睨了他一眼,冯晓生立马正经了脸色,把整理好的文件拿去打印。
地下党的残余势力短时间内没办法清除干净,毕竟为了权利,他们积攒了数十年。
目前有相当一部分人窝在西北地区,仗着山高路远,地势险峻,想休养生息后,东山再起。
但不管是陆曜山还是新政府,都没有打算让他们得以恢复。
“去,拍份电报给卫崎清。”
陆曜山头也不抬地把盖好章的文件扔给下属,下属领命后立刻就去了。
百乐门里,池锦坐在软椅上,翻看最近的报纸。
小七探头探脑地扒拉着门框。
“池小姐,小猪说陆总司最近可忙了。”
报纸翻动的哗啦声微微一顿,池锦嗯了声当作回答。
“那最近就不找他了。”
池锦当然不可能像陆曜山所说的那样,随时随地派人去约他。
大事为重。
她起身,叠好报纸放进抽屉里。
一抬眼就看到了精心打扮的凌明明,鬼鬼祟祟地想出门。
池锦会心一笑,“又去跟冯少将约会呀?”
凌明明揪着自己的手包,脸颊通红。
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好在池锦不是八卦的人,差使小七去拿了包。
“我正巧也要出去,一道?”
说完,她又慢悠悠地补充一句。
“不影响你们约会,我去教堂看看。”
凌明明嗔怪地瞪她,“那走嘛。”
两人约了一辆车,到西街,池锦就先走了。
冯晓生特批的教堂已经初具规模,每天来听主教布道的信徒也在缓缓增多。
竟然是女性居多。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江北属于北方,民风一向彪悍,这里的女性青年也是接受新文化最快的。
摆脱束缚,独立自主,是亘古不变的梦想。
教堂风格从简,但欧式的花窗、圆顶和雕塑一样不少,圣洁的氛围营造得相当好。
池锦今天来的巧,恰好是主教布道的星期日。
她在人流里,虔诚地低着头,合上眼。
系统空间的清涟咸鱼翻身。
“宿主,你自己就是神啊。”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能给自个儿开后门不成,洋神图个新鲜。”
池锦笑着怼了一句。
到了布道的最后,按照惯例,主教要选一名信徒,用手指沾上神水,触摸她的额头。
在信徒们艳羡的目光中,幸运儿好巧不巧就是池锦。
慈祥的主教手指粗糙,但用花瓣浸泡过的神水却足够荡涤人心。
池锦垂下眼,画了个十字。
“愿主庇佑我们。”
布道结束后,池锦表明了身份,主教邀请她去教堂的后院散步。
“池小姐说得对,我确实有意愿组建唱诗班,但是……”
主教神色无奈,现在的世道,很少有孩子能安定地读书,更妄论英文了。
池锦微微一笑,“我可以推荐一些孩子,如果您有空,他们会来见您。”
她指的就是福利院的那群孩子,老院长把他们教导得极好,个个善良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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