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摸跑出来的周景成正心痒难耐地看着那个泡泡枪,忽然感觉自己身前多了一道阴影。
抬眼一瞧,原来是老五哪个长得很好看又很会玩的舅舅。
望着傅朝瑜的脸,四皇子抠了抠手指头,再次嫉妒了。他的舅舅有好几个,但是他们不会画《西游记》,不会吹泡泡,不会札秋千,更没有傅朝瑜长得好看!
周景成替自己舅舅感到自卑。
傅朝瑜张望了一圈,没看到宫人,轻声问:“小殿下这是自己过来的?”
福安跟周景渊这才看到了四皇子。
周景渊警惕地抱着自己的玩具,生怕被抢。福安则上前询问,见四皇子当真是禁足期间偷溜出来的,吓得要死,立马就要送周景成回去,生怕他牵连到自家小殿下。
周景成却闹着脾气:“我不回去!”
他今儿实在在宫里待烦了,偷偷跑了出来,想要看看老五这儿还有没有上回那样好看的画册子,结果画册没看到,却看到了更好玩的东西。
四皇子殿下顿时更舍不得回宫了。
傅朝瑜看明白了,哪个小孩儿能禁得住玩具的诱惑呢?
但是这个小孩儿,可是跟着三皇子欺负过他外甥的小皇子,虽没有三皇子可恶,但也不算乖。按着他的脾性,欺负他小外甥的人统统都得揍一顿。然而这位身后站着贤妃,动不得。况且,傅朝瑜也想给他外甥拉拢些人。
他的小外甥长大了是有大志向,总不能在这后宫里连一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念及此,傅朝瑜蹲下身与对方齐平:“小殿下是不是想玩那泡泡枪?”
周景成期期艾艾:“可以给我吗?”
傅朝瑜摇头:“这是我送给景渊的东西,只有景渊同意了才能给你玩,所以,你得问景渊。”
周景成哀求地看向老五,他想要……
周景渊默默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生气的背影。
周景成眼神黯然,垂头丧气。他其实也知道不大可能,毕竟他也欺负过老五。
傅朝瑜没有一点儿逗孩子的罪恶感,不过怕他真哭了回头贤妃怪罪到小外甥头上,便循循善诱:“殿下莫气馁。好朋友之间才会分享,往后小殿下常来找景渊玩,感情深了自然没什么不能一块儿玩的。我只有景渊这么一个外甥,只要景渊在宫里玩得高兴玩得开心,往后好吃的、好玩的肯定还会源源不断送进宫,还有比这泡泡机更好玩更有趣儿的东西,小殿下想不想见识见识?”
周景成眼睛一亮,只要当了朋友,就能分享?
傅朝瑜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持续不断地灌输朋友要互帮互助不能欺负、如果成为朋友就能分享玩具的观点。
周景成都给听迷糊了。
周景渊鼓着腮帮子没说话,他不稀罕跟周景成当朋友,但是福安说过,舅舅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周景渊虽然不喜欢,却没有揭他舅舅的短。
只是没想到,一向跟在老三屁股后面欺负人的周景成竟然“哒哒”地跑过来,为他之前欺负老五的事情道歉:“对不起五弟,四哥以后再不会欺负你了。”
周景渊被吓得小脸一白,周景成疯了吗?
四殿下没疯,他只是太想要弟弟手里的东西了,不对,是分享,他希望弟弟能跟他分享玩具。
上回的画册他就眼馋得不行,回去之后心心念念惦记许久,这回碰上更新鲜的可不立马倒戈了?至于他三哥……三哥哪有泡泡机好玩?
周景文尚且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亲密无间的四弟给抛弃了。
面对四皇子的道歉,周景渊依旧没有接受,他不信周景成能改好,也不信周景成以后不会欺负他,毕竟老三跟老四一向可恶,可恶透了!
周景成见他没反应,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你不信吗?三哥禁足结束之后就要去读书了,我往后再不跟他玩了,只跟你玩,我保证!”
“真的?”周景渊狐疑地盯着他,眼中全是不信任。
“真的,我本来就不喜欢跟他玩!”周景成说完对他三哥有些歉意,对不住了三哥,从今往后你一个人读书去吧,弟弟还要跟着老五玩好玩儿的。本来是母妃不让他跟三哥玩,现在他自己也不想跟三哥玩了。
周景渊从未被人如此示好过,但是从前的经历让他防备心很重,哪怕周景成再三保证他还是半信半疑。
周景成虽然遗憾,但是有好玩的在前面吊着,也不在意周景渊的冷脸,还是舔着脸上前围观他手里的宝贝。这个东西怎么就能吹出泡泡呢?他只见过小鱼吐泡泡,见过小孩儿吐泡泡,这个东西却能凭空变出这么多五彩斑斓的泡泡出来,太神奇了。
周景成如痴如醉,心痒痒的。
可周景渊却不肯再玩了,让福安赶紧收起来,生怕会被对方抢走。
便是如此,周景成也死皮赖脸不肯走,周景渊为了让他打消对泡泡机的执念,捏着鼻子带着他去玩了跷跷板。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子哪怕面对民间常见的这等小玩物也觉得新奇,与周景渊分坐两侧,玩得不亦乐乎。
傅朝瑜也没让他待上多久,生怕他溜出来的事情被发现连累了小外甥,不多时便将他抱下来了。
小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尤其傅朝瑜在好看里面还是顶尖的,若是寻常太监宫女过来拉他下来,周景成肯定要闹了。但是傅朝瑜将他抱下来,他却不生气。
傅朝瑜与他约法三章:“我们立个君子约定,不能告诉旁人。”
君子之约?周景成感觉自己被尊重了,小胸脯一挺:“你说。”
“若是我下回进宫,小殿下能与景渊成为好朋友,我便送小殿下一个独一无二的玩具。”
周景成眼中满是星星:“是跟泡泡机一样好玩的东西吗?”
傅朝瑜自信点头。
周景成立马开始期待起来。虽然东西还没到手,但是他已经能想象到时候的快乐了。今儿没玩到想玩的,但是四皇子殿下心情依旧不错,与傅朝瑜约定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宫了。
他决定下次再想办法过来讨好老五!
四皇子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竟然没有被宫人发现,免去了一场争端。
等人走后,福安才纳闷地来了一句:“从前怎么不见这位如此听话?”
“从前也没有这些东西能吊着他,这位小殿下虽然有些霸道,但好歹本性不太坏。”傅朝瑜也不管从前,只盼着往后他能善待自己外甥。不求多好,至少别再跟着那位三皇子一块儿欺负就行。
傅朝瑜又在宫中待了许久,一直陪着小外甥玩耍。直到天色渐晚他实在不能待了,才决定离开。
周景渊玩了一天,精神疲倦,不住地打着哈欠,饶是困成这样却还固执地睁着眼睛舍不得睡,生怕舅舅趁他睡觉离开了,握着拳头、歪着脑袋靠在傅朝瑜脖颈处,眷恋异常。
傅朝瑜叹息,许诺了一堆条件,再三答应不久之后就再进宫看他,这才将人哄睡。也只有他,才能让傅朝瑜这么牵肠挂肚了。
小家伙睡着了之后还紧紧攥着拳,竖在耳边,也不晓得要打谁。
傅朝瑜捏了捏他的脸,又握了握他的拳头,这才出了寝房同福安问起姐姐的事。
当年,傅家几乎找遍了江南也没找到傅茵。他们也曾往北找,但是北边实在太大一直未曾听到消息。
那日得知姐姐身亡,傅朝瑜惊怒之下险些晕了过去,后来听说姐姐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外甥,才撑着病体一路上京。他知道姐姐去了承恩侯府,可为何这么多年竟也没有消息传回家?
“娘娘早就想递消息去江南了,可惜一次也没能成功……”
想到无辜丧命的主子,福安泪意翻涌。主子不爱说从前的事儿,但是福安大概也能猜得出来。承恩侯府买下主子不过是看主子貌美,塞进宫为皇后固宠的。
那会儿皇后跟端妃斗得天昏地暗,太子跟大皇子也针尖对麦芒,端妃那头来了个美貌宫女,承恩侯府便送来了傅美人。一开始主子在宫里过得也还算安逸,起码皇上宠着。后来端妃流产,一切证据指向他们家主子,主子便从新宠变成了罪人。原是犯了死罪,后因为被查出了身孕被打入冷宫,之后便再没出来。
冷宫日子难熬。
可怜他们家主子,被拐卖的时候伤了脑袋,记不清从前的事,直到诞下小殿下之后才渐渐想起来了。主子一直想要联系江南的家人,然而端妃一派对他们严防死守,故意恶心主子,他们无论往外递了多少消息都被拦了下来。后来主子在小殿下两岁时病逝,端妃那边的看守才撤了回去。
福安说到这里,仍旧唏嘘不已。
傅朝瑜听罢也心绪难平,姐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磋磨。要说他姐害人,傅朝瑜绝不相信,这件事必定有人陷害。至于是谁,他早晚都得查出来,给他姐姐报仇雪恨。
他姐姐不能枉死。
在此之前,傅朝瑜还得护好外甥,他同福安道:“恐怕端妃等人对景渊依旧怨恨,景渊年幼,还得劳烦公公相护。我在宫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庇佑你们,年底国子监便有结业考,等拿到了乡贡身份,明年二月便能参加春闱。只要能入仕,一切都好说。”
他能进国子监读书,某种程度上说已经摆脱了商贾的身份,凭借国子监监生入仕,便再不受商贾身份约束,只要能入朝堂,傅朝瑜不信自己立不起来。
福安听他已经计划好了,再不怀疑。不是他吹,他一直觉得小殿下这位舅舅有大神通。旁人能不靠家里关系入国子监吗,能被国子监司业王大人看中收为徒弟吗,能在朝中引得御史下场弹劾还弹劾失败吗?
福安深信,只要有这位舅老爷在,小殿下的日子一准能过得更好。
出宫后,傅朝瑜直奔国子监,他怕先生担心,直接过来报了一声平安。
王纪美见他平安归来,舒了口气。
傅朝瑜见他似乎很抵触皇宫朝中,纠结了一番,还是直接问了原因。
王纪美也没瞒他,以他弟子的才学早晚要入仕的,多听听也不是什么坏事,遂将大皇子与太子一派的争斗一股脑都说了。也因为这些斗争才致使朝中开始乌烟瘴气。要说圣上喜欢那位皇子,依王纪美看,皇上谁也不喜欢,只喜欢他的大好江山。且皇上正值壮年,也不知道这两派人斗个什么劲儿。
总归王纪美对他们两派都有诸多不满。
傅朝瑜静静听完,心情却没好多少。这两边斗法,伤的是他的姐姐啊,如今还有一位外甥要护着,他可不能有丝毫懈怠。傅朝瑜本来还想再斟酌斟酌,眼下也不等了,直接跟他先生说了文刊一事。
王纪美骤然听到这样的新鲜事务,很感兴趣,甚至鼓励道:“你先去筹备人手,若是有什么紧缺的只管说,我来协商安排。”
有了保证,傅朝瑜遂神清气爽地连夜写好了计划。现如今的印刷业用是雕版印刷,傅朝瑜并不打算用,他决定琢磨一下毕昇的活字印刷。他不曾见过,不过后世的课本写的那般详细,应当能复刻出来。
想法虽好,却也得有一套班底才行,傅朝瑜盯上了他的同窗们。有人才不用,岂不可惜?
翌日一早,等学舍四个人都到了,傅朝瑜又叫上周文津来他们学舍,准备开会。
杜宁实在恨死了这该死的会。
五个人围坐一块儿,傅朝瑜给他们说明了文刊的定位方向以及各个板块,虽只是计划,却被他说得格外蛊惑人心,让人听着精神振奋,恨不得立马跟他身后大干一场。
话音落地,陈淮书跟杨毅恬便跃跃欲试,杜宁趴在凳子上不敢动弹,怨恨又畏惧地看着傅朝瑜。
周文津有些畏惧与杜宁共处一室,但是看他这病猫似的样子,又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连带着对文刊都抱有无限期待。
一顿扎扎实实的毒打,实在是把杜宁给打怕了。
家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敢给他求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挨了二十棍子,打得皮开肉绽,哭声震天。昨儿晚上被打的监生多了,不差杜宁一个,但是被打的这儿狠的恐怕只有杜宁了。
今儿一早被他爹赶来国子监时,杜宁甚至还不能下床走动,是被人抬过来了,叫人围观了好一场热闹。眼下杜宁对傅朝瑜也是不服的,但是他不敢不听。这傅朝瑜也不知道给他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昨日他父亲说了,每隔三日便会派心腹过来找傅朝瑜询问,若他敢不跟着傅朝瑜做事,腿都给他打断。
杜宁瞄了一下心狠手辣的傅朝瑜,总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灰暗。刚要挣扎一下,扯着屁股的筋了,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压根没心思听傅朝瑜闲扯。
傅朝瑜对着纸上写写画画,终于理好了最终思路,抬头道:“我们来分配一下出版前的准备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