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之后已经安顿好了吗?”
那边说了几句话, 时蕤露出忧虑的神色,紧张地说:“那你要小心,尽力而为, 遇到危险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冲了。”
随意翻着书架的法布勒斯听见这句话, 忽然转过头来, 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扫在时蕤的终端上。
那几根细嫩白皙的手指轻轻攥着终端,有些用力, 于是指节处都在微微泛白。
他也皱起了眉头。
“喔,好吧。”又是一阵轻描淡写的话, 时蕤的忧虑平展了, “等你忙完了, 我就可以来找你了。”
通话结束。
法布勒斯故作随意地凑过来, 轻声问:“陛下, 您是在和切西尔说话吗?”
时蕤知道他好奇,于是告诉他:“对,他们帝国周边出现了寄生种大量侵袭帝国的事件, 出动了许多冒险小队和士兵过去处理。”
法布勒斯微笑:“不要担心, 妈妈, 我相信他们国家要不了多久就会处理掉这些寄生虫。”
“切西尔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时蕤点头, 他话锋一转:“可是寄生种们大都智力低下, 只会想要不停地进食、进攻, 迟早还是会卷土重来,除非将它们杀尽杀绝。”
“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 又是怎么出现的,总之等反应过来, 整个九十银河域已经被那些恶心的家伙们给缠上了。”
所以寄生种才会成为九十银河域的大敌。
”陛下, 这个世界的不少种族都是非常坚韧的, 他们应该不会被轻易打倒。他们自己也会想办法脱离寄生种的困境,那么多天灾人祸他们不都挺过来了吗?还走到了如今的星际时代。”法布勒斯出言宽慰他,淡紫色的伪瞳孔中却没有丝毫情绪。
冷酷,无情,漠然,如果不是虫母陛下提起了这件事,他并不会在意九十银河域其他种族的死活。
“你说的对。”时蕤开口,“别的种族其实不需要我忧心,我最在意的还是你们,要是寄生种进化后伤害到了你们,我会很难过的。”
他轻轻贴着法布勒斯,明白自己的身份,也对自己的职责了然。
法布勒斯心神微动:“陛下,高级虫族的责任就是铲除所有敌人,不论怎样,也还有我们。”
时蕤颔首:“确实,有你们在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过几天我们就去找切西尔吧。”时蕤又提起,他决定好的事情,虫族都是无条件支持。
“当然,我们会为您准备好一切。”法布勒斯恭敬地说。
“可以提前去,给他们一个惊喜。”时蕤兴致盎然地开口。
法布勒斯无言。
时蕤凑过来拉他的手:“怎么啦?”
法布勒斯手指轻轻触在他的小腹上:“如果在此期间,您怀上了子嗣呢?”
时蕤的小肚子绵绵软软的,如果脱去了衣服,还能看到细腻白嫩的皮肉,现在非常平坦。
他轻轻打了个哆嗦,攥着法布勒斯的手指,说:“不会的。”
眼睫轻轻垂着,嘴唇抿紧了,又重复了一次:“不会的……”
法布勒斯也沉默了。
只他情绪更幽深,晦涩和沉冷,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泥沼之中。
三天后。
卢奈尔帝国的边陲星球。
这颗星球像是一颗死亡的荒星,静得有些死寂了。尽管上面布满了城市、航道和港口,但却少见行人的踪迹。
偶有几个便利店开放着,人们也是行色匆匆的,从里面走进来又快速跑出去,连衣帽盖在脑袋上,遮住了自己的面庞,仿佛生怕露出来一点。
这颗星球没有遭到寄生种的侵袭,但却遇上了更大的灾难——
“啊——!放开我!救命啊,你们放开——!有没有人救救我,呜呜呜……”女人的尖叫声和几个男人的打骂混迹在一起,听到这种声音的路人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抖了下身体后就匆匆走开,不愿意沾染任何麻烦。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紧接着那金色且有光泽的长发被粗糙的手指攥着,粗暴地拖入了星舰的后箱中,跟甩货物似的给甩上去,一点也不温柔。
而在上面,还有几个和她遭遇同样对待的男女,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轻貌美。
优越出色的外貌本该成为他们的通行证,被这个世界优待最好的利器,但是在这个地方却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这些人眼神空洞绝望,身体发抖,默默流着泪,却又无法反抗。
十几个抢人的士兵在下面搓捻着手指,撇嘴道:“这一个片区的搜罗得都差不多了,可以说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被我们抢走了,挨家挨户的都找不到了。”
“还留下来的人别说那些大人物了,连我都看不下去。”
他这句话逗笑了自己的同伴,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不少人已经搬走了吧,那些家伙们害怕自己将来也被抓走,所以一个个能跑的都跑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跑不掉的。”
“嘁,跑什么啊,他们这些人将来不也是去贵族那儿享福的吗?每天的日子过得多舒服啊,有吃有喝有的穿,肯定也有人伺候,又不干什么活。腿一张就有钱,这种好日子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那也不一定,有的贵族不是有些特殊癖好吗?自己家的那些小姐太太还有少爷们都不舍得玩,就是伺候的女仆也是学识渊博,换起来不容易。但是这些人全都是贱命一条,玩死了也不心疼。”
士兵们挤眉弄眼地大声交谈着,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低/俗黄/暴。
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时间快要到了,他们现在需要赶紧去和大部队会聚,去晚了肯定要受罚。
众人急匆匆地来到了规定好的地点,正经地站着,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
不过一两句小声的交谈还是有的,他们凑在一起,低声地讨论。
“这颗星球该搜的都搜得差不多了,几乎是一个能看的下去都不剩了,我们之后的目标是哪一颗啊?”
“应该是H243星,那也是咱们的邻星,而且上面的执政官同样懦弱胆小,不敢对抗我们那位跟上面来往密切的执政官。”
“好像是,他们星球上的驻扎军也不多,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是希望H243星别像这颗星球一样,又找些冒险小队来给我们添麻烦,到时候处理起来又是一堆糟心事。”
这些士兵们其实是怕自己成为冒险小队和那些大人物们起争斗的炮灰。
不管那些人关系能不能和好,最后怎么处理,他们死了就是死了,连给自己喊冤都做不到。
“D101小队怎么还没有归队!”
前方长官已经在前面厉声质问了。
下面的人也是一脸的茫然,已经超出规定时间五分钟了,那些人不至于这样马虎吧?
但是属于F101小队位置上仍然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长官皱紧了眉头,面色冷酷:“D204小队和D302小队出列。”
“到。”
“现在去找他们,务必使用对讲仪联系!”
“是!”
将近三十几个士兵一起前往D101小队分配的片区,立刻乘坐星舰找过去。
……
虫母在虫族一直都被鲜花、宝石和刀剑簇拥,万事不用忧愁烦恼,如果不是他曾经在流浪星域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原来会有一颗星球这样冷寂空荡。
他们乘坐星舰到了卢奈尔帝国的领界,也许这个国家正在跟寄生种斗智斗勇,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没有任何警报声地响起,更没有士兵出来拦截他们。
他们已经在星舰上坐了几天,时蕤正好出来透口气,就选中了卢奈尔帝国边垂的一颗小星球,他们在港口着陆,也没见到负责搜查的安检员。
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一颗星球。
时蕤摸不着头脑:“难道这里也曾经遭受过寄生种的侵扰吗?”
法布勒斯回答:“应该不是,没有寄生种来过的痕迹。而且这颗星球的大多数建筑都完好无损,被寄生种伤害过的地方不可能还保存得这样好。上面经年累月的痕迹还在,也不是刚建好的。”
时蕤曾经碰见过寄生种,清楚它们的破坏力,闻言点点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进这颗星球。
卢卡斯走出来,对他单膝下跪,请命:“陛下,请让我为您先探明一下这颗星球。”
时蕤想了想,同意了:“好吧,卢卡斯,记得注意安全。”
“等一下。”在卢卡斯即将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喊住了对方。
卢卡斯立时停住,一点犹豫都没有。
时蕤说:“需不需要其他人和你一起,我担心你遇上危险。”
“谢谢陛下的关心,不过不用了。”卢卡斯低下头,用最诚恳的口吻说,“法布勒斯必须要待在您身边保护您,其他虫族的速度都没有我快。”
他语气十分诚恳。
“我明白了,早去早回。”时蕤温和地说。
卢卡斯低头应道:“是!”
时蕤就站在港口,好奇地打量切西尔所在的帝国,这个世界除了流浪星域以外的国家究竟是怎样的。
但是星际时代的大部分建筑其实都是大差不离的,带着赛博朋克的科技风。只不过有些地方存在着轻微的差别,是独属于他们国家自己的风格。
他还在漫不经心地闲逛时,几乎没过几分钟,卢卡斯就回来了。
……
卢卡斯一路沿着这颗星球搜查,安静笼罩着这颗星球,但星球上面并不是什么生命体都没有了,他可以察觉到人类的呼吸,还有其他种族的叫声。
不过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并不多,大部分建筑物都是空空荡荡的。许多人已经搬走了,还有仓促搬离过后的痕迹。
他俯瞰了一下整颗星球,也知道了这颗星球的灾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卢卡斯这个时候当然要看看这来自人祸的些士兵战斗力如何,尽管他们弱小得卢卡斯一眼都能看透,单手就能扼断他们的脖子,撕碎他们的肉/体。
他行走在街道上的时候,那些士兵们同样发现了他。
毕竟卢卡斯的身影实在是太显眼了。
一身低调的黑袍,上面不见任何花纹。认不出的士兵便觉得这只是随意淘来的垃圾货,不值得一提。
最出众的还是他那张俊俏的面孔,可以说已经比大多数甚至是整个星球上的人都还要出色了,更别说他的身材比例,让这些士兵们看一眼都觉得嫉妒。
不管是哪个先生太太,小姐少爷们都恐怕会垂涎对方。
而且他就只有一个人,这在士兵们的眼里,就变成了正在行走的一堆钱币。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为什么星球上会突然多了这样一位出色的人物,他周身的气度都不像是一个边陲小星球里能供养出来的。
但是贪婪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也可能是见他一个人,所以就肆无忌惮了许多。
这个小队的士兵开始围拢,准备朝着对方出手。
卢卡斯也抬起了头。
时间就像是拉慢延长了,不到十秒,那些士兵们就彻底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血雾漫天,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街道上,分外骇人,他们死前瞪大了双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声响。
在被夺走生机之前,他们还在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死前扭曲狰狞的贪婪表情还停留在他们的面孔上。
精神力的波动不过瞬息就结束了,卢卡斯思索了一下,发现这些士兵们的实力都不算强,甚至连机甲都没掏出来就已经被他全部解决了。
而那些机甲也不算太厉害,如果真放出来和他打的话,不过是从几秒钟拉长战线到一分钟罢了。
星舰上被这些士兵们抓到一起的普通民众全都用惊骇的目光看着他,恐惧布满了他们的面庞。
卢卡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酷到极致的非人感油然而生。
他没有理会这群惊恐的人,在查明这颗星球的一切之后掉头就走。
这些人等他走出几分钟,发现并没有再回头之后,才小心翼翼,试探性地从星舰上下来。
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逃亡机会,他们忍不住喜极而泣,然后飞快地跑开,根本不敢再停留半点。
“所以这些士兵竟然在对自己国家的平民动手?”时蕤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这颗星球的执政官呢?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手底平民的死活吗?王室难道就一点都不考核政绩吗?卢奈尔帝国就不怕名声扫地?”
时蕤发出了难以置信的一连几问。
这可是在星际时代,结果普通民众过得居然和那些中世纪的愚昧蛮荒时代差不了多少,这让他怎么能不震惊呢?
法布勒斯看着漂亮小虫母瞪大的双眼,小脸上出现的纠结小表情,被可爱得心里都软软的。
他本来生而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冷血无情才是虫族的常态,但是遇见时蕤后,一切都成了例外。
法布勒斯说:“执政官和士兵勾结的话,那么普通民众也就没有了反抗的余地,他们没有这个资本和手段。”
“看他们这个样子,应该是把人都带回去进献给上面那些贵族,也就是说一层接一层的勾结,相护,底下苦难的声音都被捂住了。是王室的人自己故意蒙蔽双眼,不去看不去听,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其他人就没有办法。”
时蕤张了张嘴,吃惊得失言。
“而且只要信息屏蔽了之后,他们的消息就传不到外界去。即便是出现了一点不好的言论,也会被很快的镇压并且删除。在星网上所有人又并不是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只要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就好了。”
残酷而黑暗的现实摆在时蕤面前,让他小脸禁不住地白了白,手指也不由地抓紧,露出有些反胃的表情。
“怎么、怎么能够这样呢?”时蕤恹恹地说,“明明现在还有外敌寄生种,但是这些人竟然还在肆意地享乐,愚弄自己人。”
法布勒斯平静地说:“只有同类才知道怎样迫害同类。摧残伤害人类最深的,永远都是人类自己。”
时蕤没办法反驳。
“怪不得切西尔想要离开他的国家,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阴暗了,而且我们看到的还不过是黑暗的一角。”
法布勒斯温柔地说:“这是他们国家自己的麻烦,要么出现一个有能力的人力挽狂澜,挖掉毒瘤,挺过阵痛期,要么就和国家这个庞然大物一并轰然倒塌。”
他话锋一转,问起了时蕤:“陛下,你要留下来在这里休整一会儿吗?”
时蕤迟疑了一阵,还是点头:“我们留下来看一看这个地方吧。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可能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去看而且不想解决,我想还是应该把出现的灾难告诉切西尔。”
“是,陛下。”
法布勒斯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时蕤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握紧。
法布勒斯微讶,抬起了眸,看着漂亮小虫母温柔精致的眉眼,心中怦然直跳。
那双漆黑的宛如璀璨星光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他的身影,里面似乎就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他看到了自己渴望的,灼热的表情。
时蕤说:“如果不是切西尔的话,我早就死在流浪星域了。我知道他并非是彻底抛下了自己的国家,他肯定还有挽救国家的想法,所以我应该帮他。”
法布勒斯反手握住时蕤软绵绵的手指,声音轻和极了,尾音也在上翘:“我明白的,陛下。”
卢卡斯羡艳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时候妈妈能够这样对他,那么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
D204和D302两支小队在D101小队负责的片区看到了他们,更准确的来说,是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小队的士兵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查看,而是警惕了一下周围,在发觉敌人应该已经离开之后,这才围上去检查尸体。
“并没有在附近看到机甲战斗的痕迹,他们全都是被一击致命,伤口还是来自同一个武器。”
“敌人有可能只存在一个……!”
这句话一出来,小队的士兵们全都沉默了。
队长出来冷声道:“不可能,也许敌人只是用的同一种武器,在当时还有可能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意外,所以才让他们始料未及,受到了敌人的攻击还来不及反抗。”
“敌在暗我在明的时候,都给我提起警惕来!”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了,不过单看现在的场面,可以判断出敌人是非常强大的。
众人心中有些慌乱,还不忘通过对讲仪将此事汇报给上级,顺便让他们再派几队士兵过来,谨防敌人突然再次偷袭。
他们现在还不能无功而返,必须要去询问在这街道附近的居民当时是否看到过什么,查明敌人的身份、数量和战力。
不说别的,D101小队当时搜抓起来的那些人绝对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这里没有看见他们的尸体,要么是被敌人带走了,要么就是逃走了。
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小队长站在原地安排任务。
“这一列人先去这条街道,那一列到主街区……重点寻找容貌还算可以的男女,从他们嘴巴里更能挖出当时的情况!”
“是!”
与此同时,时蕤他们也已经走进了星球。
他抬起脑袋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建筑景观,都已经想象得到以前是怎样热闹。
这里不缺游乐的地方,还有各种风景和休闲区,更有学习的街道。就算他们是在边陲,也一样生活得非常自在。
可以一家人出行,可以和朋友结伴同行,就算有烦心的事也不过是一点小烦恼而已,多数人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但是那样温馨的场面全都消失了,只留下安静的街道建筑,沉默而无声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街道上的污水也没有人去处理,几张飘扬起来的纸张被风吹过之后扒在墙上,看起来也脏兮兮的。
这颗星球和死掉的星球有什么区别呢?
时蕤慢吞吞地走着,在心里有些难过地思考。
法布勒斯盯着他乌泱泱的眼睫,再到他的眉间,想去为他抚平那些愁绪,烦扰,撕碎所有不安,让那张白净的小脸只有恬淡的微笑。
周围本来是非常冷清安静的,结果一阵急促但还算齐整的脚步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一众虫族全都防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