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卢奈尔帝国的边陲星。

之前被上位寄生种占据躯体的执政官所在的星球上, 此刻正被虫族的星舰所包围着。

众人如临大敌,不但星球戒严了,上面的人也全都战战栗栗, 生怕下一秒虫族的身影就会踏遍星球, 而他们只能成为战火下的亡魂。

卢奈尔帝国的内乱还没结束,又有格伦西亚的大军压来,真是苦不堪言。

这下内乱也进行不下去了,全都在胆战心惊地应付虫族。

庄园内。

以往宁静广阔的花园内,不少花卉都被压成了花泥,花瓣细碎地碾落在地上,滚入了腥臭的泥土里。绿茵草坪也被铲了个遍, 祥和宁静的氛围被打破, 连同着庄园里的湖泊都被搅了个天翻地覆,里头的鱼肚皮都翻滚起来。

法布勒斯和切西尔一起在庄园里翻来覆去找了个遍, 另加其他八只高级虫族,齐齐在这一块。

“终端联系不上,他们一起失踪了?”

“法布勒斯, 没想到让你来看护妈妈一样看丢了, 真是没用!”

“为什么,我们这一次又弄丢了妈妈?”

与从未得到过希望相比, 得到希望之后又被抛弃的痛苦也许更大。

愤怒和痛苦撕扯着他们的心脏, 拥有母亲的甜蜜愉悦和现在的孤苦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瞬间就变得焦躁不安,连精神力都在突突地躁动着, 起伏着, 时刻陷入黑暗死寂的恐怖之中。

他们的眼睛成为了虫族形态的复眼、单眼, 赤红和杀意在里面涌动着。

真正的孤狼只需要一个眼神都能叫人钉在原地, 哪怕隔了一段距离,都觉得随时能够将面前站着的人撕碎。

他们是真正的虫族,不是什么其他非人的虫族。

在九十银河域之中,除了寄生种以外,就属他们的非人感和冷血最强烈,傲慢也罢无情也罢,强烈的欲望和渴求很少能在虫族身上看到。

但这个种族却以虫母为集体,为首的领袖却带着充沛饱满的情感,会对人类拥有怜悯和同情,于是他们也学会了温柔的伪装。

大众被麻痹了,当虫母一朝失踪,不见他的身影之后,虫族们就撕开自己周身的虚假伪装,露出本来的真面目——

凶戾残暴,冷酷淡漠,血腥残忍。

站在他们身后的卢奈尔帝国王室没能维持住应有的尊严,双腿打着哆嗦,有几个还丢人地软了腿,差一点就要在旁边给跪下了,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公主瞥过脸,看着切西尔等人,绞紧了自己的衣摆。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切西尔承诺。

如果不是他曾经将时蕤救下,是拍板的救命恩人,他同样也会被撕碎在虫族的爪下。

愤怒和懊悔被他们拼命压下,现在绝不是内斗争吵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有关妈妈的蛛丝马迹。

最擅长追踪的两人走了出来。

“这座庄园非常奇怪,独独只有前面的花坛和喷泉处没有监控,其他地方处处都设置了。而妈妈、陛下他并没有走到其他地方去,我猜测他应该就是在花园处不见的。”伊斯马利说道。

奥里昂也添了一句:“现在看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卢卡斯应该是跟着妈妈一起的,这样的话妈妈的安全也应该会有所保障。”

第二楼光是布局都比一楼更加合理精细,也没有一楼那么混乱,至少没有堆杂物。

“其实一到三楼都相当于是在地下,四楼往上才是真正的表面,客人进来后,直接就从四楼进来。如果咱们一直待在下面的话,是遇不上他们的。”芬尼安拉着他解释,声音是压低了的。

时蕤望了眼,走廊寂静无声,他好奇地问:“他们算是昼夜颠倒地工作吗?”

“是的,现在正是他们睡得正香的时候,其实到了下午他们就会陆陆续续地醒来,咱们只需要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求就行了。”

“每一间都要敲门去问吗?”

芬尼安点头。

其实没有特别多的屋子,至少是比一楼的人少,在二楼的人光是一个人住的房间都比下面十个人住的都要大了,或许里面是单独的公寓。

“他们有的人脾气不是很好,但因为是日丽阁里的摇钱树,所以大家都很容忍他们。”芬尼安抿了抿嘴巴,“不过二楼的人脾气已经算是收敛的了,大家都是干服务业的,彼此都能够体谅对方。”

俩人逛完一圈二楼,让时蕤大致清楚了四面八方弯弯绕绕的位置之后,他们就上了三楼。

在三楼时,芬尼安的声音更轻了,就像是用着气音在讲话,时蕤要凑近了才能听清楚。

“三楼的人才是真的脾气特别坏,而且相当骄矜傲慢,平等地看不起我们每个人。尤其是最上面那位。他是只孔雀,那才是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碰上他的时候,尽量保持沉默,只闷头做事就行了。”

时蕤:“我知道的,多做少说。”

看他这样乖乖听话的模样,芬尼安忍不住微微一笑,脸颊又晕了一层红。

“你也别太害怕了,就算他们脾气古怪,不怎么好相处,也不会太过分。真过分你就可以告诉老板娘,直接换个人来照顾他们。”芬尼安说,“这些人是日丽阁中很受欢迎的一批,就算是最近生意萧条的时候也受到许多人的追捧,影响不到他们多少。”

“哪怕是在星网上他们也有很多粉丝呢。”

说话的时候,某间屋子的门给打开了,芬尼安敛了声,时蕤也攥紧了手,好奇又紧张地望过去。

只见来人走了几步,芬尼安明显松了口气,不过时蕤看不大清楚,有些迷茫地回望过去。

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个有着一双雪白兔耳的小女孩,眼睛是红色的,皮肤也很白,可可爱爱地蹦过来。

“芬尼安,你来三楼做什么?”

女孩惊讶地看向他们,她似乎不懂委婉,直勾勾地看向时蕤,问的也很干脆:“他是谁呀,我们阁里新来的吗?长得不怎么好看啊,是从事‘艺人’的么?”

她嘴巴机关枪似的突突了一堆,芬尼安紧张兮兮地看了眼时蕤,发觉他没生气之后,才对女孩说:“你在胡乱猜测什么呢,我都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他不是从事这个的,今天刚来工作的新人,以后是要和我们一起给艺人们处理些生活上需求的。”

女孩噘了下嘴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人家还很平静呢。欸,你叫什么名字啊?”

时蕤顿了下,好像来了这确实没人问过他的名字,别说那位老板娘了,就连一直在他身边嘀嘀咕咕叽叽喳喳了一堆的芬尼安都忘了问。

“时蕤。”时蕤说着,又用通用语解释了一遍。

“好奇怪的名字。”女孩耸了耸肩。

芬尼安惊讶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时蕤说:“我就只记得名字,其他都不怎么想得起了。”

“那我以后叫你阿蕤吧,怎么样?”芬尼安又在他身边打转,非常殷勤。

时蕤点头同意。

女孩看见这一幕,直用鼻孔出气,她脆生生地对时蕤说:“我叫贝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芬尼安笨头笨脑的,可能照顾不到位,但我可比他细致多了,甚至连那位都应付得过来呢。”

时蕤轻轻笑了一下,他唇角上扬:“好,多谢你的好心,贝娜。”

尽管房间十分昏暗,可是以兽人的目力,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少年的面颊,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点而亮,对他们这些长久难以见到外面的人来说,就像是……比太阳还要耀目。

这个有着一对雪白长耳的女孩就看呆了,怔怔地说:“你的眼睛可真美啊,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丽的,要是你的脸再好看一点,绝对是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风华的人。”

他们的鼻子也同样灵敏,女孩的鼻尖耸动了两下,又惊奇道:“天呐,你的身上也好香,甜甜的,难道是什么流行的香水吗?不过也不太对,那就只能是体香了。可真是叫人惊奇!”

时蕤被她夸得面颊有点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直白纯粹且热情的人,一点也不忸怩。

芬尼安又拉着他走:“别理她,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她要伺候惯了这三楼的人,都不怎么到一二楼来,才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呢。”

他们走得太快了,贝娜都来不及拦住他们,直欸个不停,气得在原地跺脚。

时蕤还在连问芬尼安:“我们就这样走了,没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她八成也是被喊出来做什么事的,也没时间和我们说太久的话。”

……

时蕤跟芬尼安熟悉完了今后工作和休息的地方之后,几乎累得双腿放软,他跟芬尼安打过招呼之后就进房间休息了。

芬尼安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那只柴犬又抱臂在外面嗤笑他这副矫揉造作的做派。

“那个新来的娇滴滴的,跟你待在一起跑上跑下的都累成这副模样,倒还不如把脸上的斑去掉,动动鼻子和嘴巴,做点轻巧的工作。”

二楼的人是不介意脸被动过的,唯独三楼需要纯天然的美丽面庞。

芬尼安被他说得动了些怒:“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你懂什么。再说了,我会帮阿蕤的,不需要你操心多嘴。”

他也懒得理对方,跑去食堂看看今天的菜色怎么样,到时候好过来问问时蕤想要些什么,他可以跑个腿给对方带回来吃。

那橘黄色的柴犬在他走后,低低地说了声:“阿蕤……?”

……

时蕤用了餐之后,也不需要做什么,现在相当于是整个阁楼多数人都在休息的时间,起来工作的人不多,也用不着他操心什么。

甚至老板娘也许这个时候都在休息,很安静,连低声交谈都很少,尤其是把门一关上,就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时蕤一口气休息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听芬尼安说,他也不用干什么活,大大小小的事都有机器人来干,不过到了后面就要去四五楼干那种留一个两个人做一些小事的活,会让客人感觉更满意,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但他现在干活是是不熟练的,指不定还会坏事,于是老板娘就不打算让他立马去客人那儿工作,现在就跟着芬尼安一起,在这个地方去照顾一下里面的人适应一两天。

晚间的钟声响起来,一楼就变得热闹不少。

洗漱和说话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还伴随着几句拌嘴的声音,啪嗒啪嗒趿拉着鞋子一路去食堂吃饭。

时蕤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毛茸茸的生物,但也不全是带绒毛的,也有鳄鱼、老鹰以及企鹅一类的,全都起来讲话了,可算是让他长了见识。

“我要去跟他们打招呼吗?”时蕤问芬尼安。

他小脸上写满了抗拒和纠结,明明白白的,谁又能看不出来呢。

芬尼安忍不住发笑:“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别去了,是件麻烦的事儿呢。而且我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啦,也认不全他们的,其实这些人冷心冷肺得很,就算是多了一个生面孔,也不见得有多在意。”

时蕤庆幸了许多:“好吧。”

他匆匆地吃了饭之后,就跟着芬尼安上了二楼,人果然多了不少,就连走廊上面的灯都一盏一盏地亮了,夜间倒像是白日。

也不是没有人关注他们,不过都是急匆匆打了招呼就走,像是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忙着,就没那么多精力在乎别的人了。

自然是有不少好奇的目光看向时蕤的,都被芬尼安一概用“新来的”给糊弄过去了,时蕤得以脱身。

他们要从第一个房间开始问起。

芬尼安还在跟他说:“好在送饭打扫的事情都不用我们操心,一切都有机器人呢。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人为关怀,毕竟哪怕是机器人也得让人来控制啦。”

时蕤仔细听着他说的话,在心中默默记下。

门敲了好几下后,才有人来开门。

那位姗姗来迟开门的人居然是只人手臂长的猫咪,和后世的雪白布偶猫一个模样,长毛小粉嘴,眼睛娇娇媚媚的。

时蕤盯着对方,愣了几秒。

“怎么还有一个新人啊?”她的声音也脆脆甜甜的。

还是只布偶妹妹。

“他以后也要来帮你们的忙,就先过来熟悉熟悉,我先带着他嘛。”芬尼安嘴快地说着。

布偶妹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现在没什么需要的,叫一声还有很多机器人帮忙呢,方便极了。只是最近有些小蹄子太过分了,他们又在说我丑,不知道是怎么得到一些人类喜欢的。”

她幽幽地叹着气:“这让我很不开心,我觉得自己皮毛都没有以前那么光滑了。”

时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布偶猫的雪白长毛还是油光水滑的。

芬尼安在旁边怂恿:“那你骂回去不就行了,这多简单。你再炫耀一下客人对你由衷地着迷,保管他们会气得胡子都竖起来。”

他见时蕤又注意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关了门之后就要去见下一位了。

“他们只有一个人住一间吗?”时蕤问。

“对。”

“那还是挺寂寞的,他们应该挺喜欢跟你说话的。”时蕤微笑了一下。

芬尼安露出感动的表情:“你真明白我,阿蕤,所以我才会说那些话。”

时蕤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就是负责担任一个吉祥物,主要看看芬尼安是怎么做的,他在一旁好好学着就行了。

可是他拜访那些人的时候还是好好遭遇了一番“波折”。

各种长得很好看的兽人在他过来时,还会调戏他两把,捏捏他柔软的脸颊,在吸完一口烟时,又吞云吐雾地喷在他的脸上,让他呛了好一会儿。

他这才慌慌张张地轻轻推开那些揉弄自己的爪子,又要羞涩地躲过下一回的捏腰。

从房间里冒冒失失地跑出来,又撞到了一只人高马大的鳄鱼兽人身上,抬起脑袋就看见了那双冷冽非人的竖瞳,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他赶紧起来,贴着墙壁。

鳄鱼兽人只是瞥了他一眼,瞬膜往上翻了下,流出滋润的眼泪,然后转身离开。

时蕤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跑得好急啊,他们不会吃了你的。”芬尼安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差点也撞到别人,他嘟囔着,“不过那群人也真是的,就改不了乱碰人的习惯。”

时蕤依然在四处看着,觉得那些能直立行走起来的兽人、半兽人还有人类汇聚在一起的地方,简直就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场面。

这一切都太奇妙了。

一开始还不觉得,现在人一多了,外面处处都是走来走去、工作吵闹的人时,才真的有了种他亲身进入了童话的实感。

——不过像人也不怎么好,马上又要工作了。

“别发呆了,阿蕤,我们现在赶紧去三楼吧,去晚了那群人还指不定怎么抱怨咱们呢。”芬尼安伸了一下腰,“抱怨事小,又来发脾气觉得咱们不重视他们就麻烦了。”

时蕤听他说得心中有些不安,赶紧跟上。

三楼也有经过和看守的人在聊天,小机器人从中间有条不紊地飞过,还在播报着:这是德西穆斯先生的甜点……

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噢,德西穆斯,就是那只骄傲的死孔雀。”芬尼安压低了声音说。

时蕤想象着一只华丽的孔雀翘着身后的尾羽,收敛着自己的翅膀在两旁,闲庭信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画面。

芬尼安一猜就能猜到时蕤在想什么,他解释说:“我们兽人也是能够变成人形的,有些人不愿意而已。之前你在二楼看到的猫和兔子甚至仓鼠,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兽形更受欢迎,所以才保持原型的。”

时蕤对这个地方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听说咱们这混进来了一只虫族,正掀翻了咱们这里找人呢。这样大张旗鼓,也就只有他们能做得出来了吧,不知道是在找谁呢?”

“肯定也是某个重要的人物吧,跟咱们又扯不上关系。”

他们正在叽里呱啦地讨论着,语气里充斥着八卦。

“也并不是没什么影响吧,他挨着挨着找,早晚会翻到咱们这个地方,到时候看你一个不顺眼,直接就把你……”这只兽人做了一个抹脖吐舌的动作。

旁边一群人咯咯地笑出声。

时蕤总觉某个名词好像有点熟悉,他情不自禁地回头,听着那些人的议论,但是又没听见一两句就被拉走了。

芬尼安撇嘴:“那些人现在就当笑话来看,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真是虫族的话咱们还是危险了,尤其是过来的是高级虫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高级虫族很厉害吗?”时蕤问。

“那是当然呢,听说他们一出手就可以抵一个军队,一个就能毁灭一颗星球。”芬尼安说,“我也阅读过星际史,了解了不少呢。只是可惜他们的直播我错过了,也没来得及关注官网,等之后有时间我去看看。”

他又开始细数虫族的厉害和可怕,还认真地告诉时蕤:“你也要小心啊,你这样娇弱,虫族推一下你就没了。”

时蕤觉得他说的在理:“嗯,我不会去招惹他们的。”

他们终于到了三楼,而芬尼安说得没错,这一楼的兽人确实不像之前二楼的兽人那么好说话,脾气果然更加骄恣高傲,带着目空一切的姿态。

不过也许因为是线下服务,所以伪装的姿态刻入骨子里,连发脾气都带着一丝娇媚,不算太难容忍。

时蕤跟在芬尼安后面,看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有嫌弃也有暗藏的渴望,就像是碰见了看一眼就喜欢的小玩偶,但又被上面脏兮兮的灰给吓了一跳。

他还看见了一只想要揉捏他的爪子,不过到了半路又果断收了回去,故作若无其事。

时蕤:“……”

“走啦走啦,我们快去见德西穆斯。”芬尼安没发觉,还拉着时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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