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蕤午休时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地球上。
他刚刚放弃了一部游戏, 名为《星球争霸》,现在过去了两天。
倒不是那部游戏失去了挑战性,而是他有了新的安排, 就顾不上之前差不多快要通关的游戏了,于是就把它搁置在一旁。
没想到一来二去就忘了,想到也没什么继续做下去的任务, 时蕤就心大地忘怀了这件事。
他是以局外人的状态来看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注意到自己一无所知, 还在如同往常一样生活, 掌心都掐紧了。
这个时候整个格伦西亚的虫族都陷入了失去虫母的恐慌之中, 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那种永无休止的绝望, 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描淡写带过的。
可惜他现在只是局外人, 什么也不能做。
时蕤非常想提醒自己, 但是没有丝毫用处。
他只不过是个过客,根本就不能干涉地球上的任何人和事。
忽然间, 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原本还是在地球上的他, 突然又回到了星际时代。
之前仿佛就是一个幻觉, 他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法布勒斯等高级虫族从他面前走过。时蕤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有一只高级虫族发现他的存在。
他们就像是看不到他一样, 直接从他身边路过。面容肃穆无情, 充满着不近人情的冷血骇人。
正如他们非人的身份一般, 那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成为原型的触角、鞘翅、口器……已经在张牙舞爪, 随时都在冒出来。
这就是虫族,也是他们本来的面貌。
时蕤倒抽一口冷气, 不管是来多少次, 还是无法从容适应他们的原型形态。
之前这些高级虫族在他面前一般都非常克制, 如果一不小心露出了原形的一部分,又会飞快收敛起来。怎么可能像是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露出来,丝毫不顾忌呢。
他也发现了,高级虫族们和后面遇到他那个时候很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他们更显得彷徨无措,还有一种深切的惊恐。
“夷平九十银河域,我不信找不到妈妈!”阿米里的精神已经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他的头部彻底化成了虫族的脑袋,在自己的同类面前更是没必要再装模作样。
可他的下半身还是人形姿态,这样看起来就无比的诡异。
时蕤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心脏反而还揪起来。
“阿米里……”他喊出声,可惜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法布勒斯比较敏锐,立刻看向他的方向。
时蕤一喜,可惜他没能高兴多久。法布勒斯又把视线收了回来,眼神比刚才还要死寂沉默。
最擅长追踪的奈克修姆无情地嘲讽着阿米里的这一想法:“我们已经把它掀翻过来找了一遍,可依然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阿米里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吗?懦夫!无能的胆小鬼!”
双生子两个也凑过来附和他的话:“没错,阿米里说得对。我们应该再找一遍妈妈!也许他就藏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们去寻找呢。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们就不应该放弃。”
“不行。我们之前那么大张旗鼓地寻找妈妈,已经引起了整个九十银河域的注意。他们很有可能会对虫族反扑过来。”伊斯马利冷静地说。
“虽然我们没必要害怕他们,但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我们应该寻找一个新的方向,想想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而不是盲目寻找。”
他是个理智派,也得到了好几个高级虫族的支持。
“难道你现在就有方向了吗?”阿米里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法布勒斯最后说:“整个虫族帝国都是母亲一手建造出来的,这是他的心血。不管我们要做什么,都不应该破坏掉他的心血。等妈妈以后回来了,看到现在的虫族帝国,就会知道我们也有在好好的守卫着它。”
他的这句话触动了所有的高级虫族。
这一次的聚会因为没有达成共识,不欢而散。
紧接着时蕤就看见他们一次次地会聚,又一次次地争吵,甚至期间还大打出手过,差一点就要了彼此的性命。
幸好最后还是法布勒斯出手制止。
“你们确定要把精力用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上?如果妈妈他回来之后看到你们是这个样子,他可能会后悔自己创造出来了一群废物!”法布勒斯说的话也越来越冰冷无情。
他没必要给这群家伙留任何面子。
时蕤心都揪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放弃的游戏会带来这样大的恶果。
最终高级虫族还是走向了分裂,以他们对彼此憎恨厌恶的态度,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之前是有虫母在帝星上面,所以他们勉强能够和谐共处。
但是现在能够调节他们关系的虫母已经不在了,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各自想办法找到妈妈才是最好的。
时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虽然他们最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但也许是之前法布勒斯的话拉回了他们的理智,他们回到了各自所引领的星球军队上,痛苦而冷静地承担着自己的责任。
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绝望,让他们全都成为了易碎的玻璃。也许在某个契机,某个时间就很容易被破碎。
尽管从外表看起来,他们还是那样强大而铁血的虫族,可是内里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时蕤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他不该那么轻描淡写地放弃他们。
回过神过来之后,他发现脸上冰凉凉的。
时蕤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他为他们而难过。
他无数次地跟他们说:“我就在这里。”
“法布勒斯。”
“阿米里。”
“奥里昂。”
“……”
可惜他们听不见,也没有一个回应,所以他们只能因为分离而感到绝望,悲痛。
他实在是害怕,害怕他们有一天承受不住。
就像他明知道现在有可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而梦醒来之后,他们一切都好,并没有发生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他总忍不住害怕彷徨,万一他们有一个受不了了呢?
每一只高级虫族的理智都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就连伊斯马利也不例外,甚至法布勒斯都将自己陷入了沉睡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高级虫族能够继续撑下去。
他难道要祈祷他们没事吗?
时蕤从来都不会拥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他几乎是难过地想着,有没有谁能够来帮帮他,帮帮他一手缔造出来的虫族。
‘你想去往这个游戏吗?这个你一手打造的帝国。’
突然之间,在时蕤的头顶传来了空灵的声音。
听不出来是男是女,就像是天上的神明一样。它荡涤着心灵的一切不安,荡荡悠悠地扩散着,让时蕤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没有问是谁。
时蕤看着如今被血雾缠绕的帝星,看着那一只只走向沉睡的高级虫族,再注视着他们格伦西亚一寸一寸缩小的领土。
头顶上前还有阳光洒落,可是他感受不到半分的暖意。
时蕤坚定地说:“我想去,我要前往这个世界,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理由放弃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决心太过坚定,那道声音没有立刻回复他。可是莫名的,时蕤就是安心了不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忐忑迷茫。
‘哪怕是一开始会遭受一些磨难,你也不介意吗?’
“当然!”时蕤知道,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始醒过来的地方是流浪星域。
哪怕那里仍旧是他的噩梦所在,可依然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如你所愿。’
这道声音结束之后,时蕤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回到了地球上。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而且还是他亲自送上门的。
时蕤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大的疑惑,那就是法布勒斯他们是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他的。
后来他才知道,是精神力。
他玩游戏的时候,是精神力投注在上面,也许是耗费了太多的心血,所以他们也回馈了他。
正如现在这般。
时蕤看着自己被埋在流浪星域的垃圾堆里面,茫然无措地打量这个崭新的世界。
一个身披黑色雨衣的男人听见了他弄出的动静,走了过去。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时蕤安稳地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之后,就看见法布勒斯担心地看着他:“妈妈,您做噩梦了。”
时蕤猜,肯定是因为在梦里面哭了出来。
他露出了笑容:“是,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很好,法布勒斯。”
见他露出了笑容,法布勒斯才稍微松口气。
“那您要起来和您的那些朋友见面吗?”法布勒斯问。
时蕤摇头:“他们昨天的比试太凶猛啦,今天要好好休息。”
法布勒斯意味深长地说:“那么昨天他们谁赢了呢?”
时蕤说:“你可以自己猜猜看。”
法布勒斯只是笑了笑。
房内一时有些安静。
“在这个时候,我其实更想看看你们,还要看看阿米里奥里昂……”时蕤一口气说完其他高级虫族的名字,说完还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
无人能够拒绝他的要求。
“当然,我尊敬的陛下。”
时蕤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我很高兴,我能够遇见你们,真好。”
法布勒斯也笑了:“这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无数次感到庆幸,能够遇见您。”
时蕤在贫瘠荒漠的星球种下了干瘪的种子。
谁又能想到,它终有一天绽放了盛大的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