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时蕤午休时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地球上。

他刚刚放弃了一部游戏, 名为《星球争霸》,现在过去了两天。

倒不是那部游戏失去了挑战性,而是他有了新的安排, 就顾不上之前差不多快要通关的游戏了,于是就把它搁置在一旁。

没想到一来二去就忘了,想到也没什么继续做下去的任务, 时蕤就心大地忘怀了这件事。

他是以局外人的状态来看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注意到自己一无所知, 还在如同往常一样生活, 掌心都掐紧了。

这个时候整个格伦西亚的虫族都陷入了失去虫母的恐慌之中, 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那种永无休止的绝望, 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描淡写带过的。

可惜他现在只是局外人, 什么也不能做。

时蕤非常想提醒自己, 但是没有丝毫用处。

他只不过是个过客,根本就不能干涉地球上的任何人和事。

忽然间, 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原本还是在地球上的他, 突然又回到了星际时代。

之前仿佛就是一个幻觉, 他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法布勒斯等高级虫族从他面前走过。时蕤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有一只高级虫族发现他的存在。

他们就像是看不到他一样, 直接从他身边路过。面容肃穆无情, 充满着不近人情的冷血骇人。

正如他们非人的身份一般, 那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成为原型的触角、鞘翅、口器……已经在张牙舞爪, 随时都在冒出来。

这就是虫族,也是他们本来的面貌。

时蕤倒抽一口冷气, 不管是来多少次, 还是无法从容适应他们的原型形态。

之前这些高级虫族在他面前一般都非常克制, 如果一不小心露出了原形的一部分,又会飞快收敛起来。怎么可能像是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露出来,丝毫不顾忌呢。

他也发现了,高级虫族们和后面遇到他那个时候很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他们更显得彷徨无措,还有一种深切的惊恐。

“夷平九十银河域,我不信找不到妈妈!”阿米里的精神已经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他的头部彻底化成了虫族的脑袋,在自己的同类面前更是没必要再装模作样。

可他的下半身还是人形姿态,这样看起来就无比的诡异。

时蕤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心脏反而还揪起来。

“阿米里……”他喊出声,可惜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法布勒斯比较敏锐,立刻看向他的方向。

时蕤一喜,可惜他没能高兴多久。法布勒斯又把视线收了回来,眼神比刚才还要死寂沉默。

最擅长追踪的奈克修姆无情地嘲讽着阿米里的这一想法:“我们已经把它掀翻过来找了一遍,可依然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阿米里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吗?懦夫!无能的胆小鬼!”

双生子两个也凑过来附和他的话:“没错,阿米里说得对。我们应该再找一遍妈妈!也许他就藏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们去寻找呢。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我们就不应该放弃。”

“不行。我们之前那么大张旗鼓地寻找妈妈,已经引起了整个九十银河域的注意。他们很有可能会对虫族反扑过来。”伊斯马利冷静地说。

“虽然我们没必要害怕他们,但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我们应该寻找一个新的方向,想想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而不是盲目寻找。”

他是个理智派,也得到了好几个高级虫族的支持。

“难道你现在就有方向了吗?”阿米里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法布勒斯最后说:“整个虫族帝国都是母亲一手建造出来的,这是他的心血。不管我们要做什么,都不应该破坏掉他的心血。等妈妈以后回来了,看到现在的虫族帝国,就会知道我们也有在好好的守卫着它。”

他的这句话触动了所有的高级虫族。

这一次的聚会因为没有达成共识,不欢而散。

紧接着时蕤就看见他们一次次地会聚,又一次次地争吵,甚至期间还大打出手过,差一点就要了彼此的性命。

幸好最后还是法布勒斯出手制止。

“你们确定要把精力用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上?如果妈妈他回来之后看到你们是这个样子,他可能会后悔自己创造出来了一群废物!”法布勒斯说的话也越来越冰冷无情。

他没必要给这群家伙留任何面子。

时蕤心都揪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放弃的游戏会带来这样大的恶果。

最终高级虫族还是走向了分裂,以他们对彼此憎恨厌恶的态度,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之前是有虫母在帝星上面,所以他们勉强能够和谐共处。

但是现在能够调节他们关系的虫母已经不在了,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各自想办法找到妈妈才是最好的。

时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虽然他们最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但也许是之前法布勒斯的话拉回了他们的理智,他们回到了各自所引领的星球军队上,痛苦而冷静地承担着自己的责任。

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绝望,让他们全都成为了易碎的玻璃。也许在某个契机,某个时间就很容易被破碎。

尽管从外表看起来,他们还是那样强大而铁血的虫族,可是内里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时蕤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他不该那么轻描淡写地放弃他们。

回过神过来之后,他发现脸上冰凉凉的。

时蕤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他为他们而难过。

他无数次地跟他们说:“我就在这里。”

“法布勒斯。”

“阿米里。”

“奥里昂。”

“……”

可惜他们听不见,也没有一个回应,所以他们只能因为分离而感到绝望,悲痛。

他实在是害怕,害怕他们有一天承受不住。

就像他明知道现在有可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而梦醒来之后,他们一切都好,并没有发生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他总忍不住害怕彷徨,万一他们有一个受不了了呢?

每一只高级虫族的理智都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就连伊斯马利也不例外,甚至法布勒斯都将自己陷入了沉睡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高级虫族能够继续撑下去。

他难道要祈祷他们没事吗?

时蕤从来都不会拥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他几乎是难过地想着,有没有谁能够来帮帮他,帮帮他一手缔造出来的虫族。

‘你想去往这个游戏吗?这个你一手打造的帝国。’

突然之间,在时蕤的头顶传来了空灵的声音。

听不出来是男是女,就像是天上的神明一样。它荡涤着心灵的一切不安,荡荡悠悠地扩散着,让时蕤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没有问是谁。

时蕤看着如今被血雾缠绕的帝星,看着那一只只走向沉睡的高级虫族,再注视着他们格伦西亚一寸一寸缩小的领土。

头顶上前还有阳光洒落,可是他感受不到半分的暖意。

时蕤坚定地说:“我想去,我要前往这个世界,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理由放弃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决心太过坚定,那道声音没有立刻回复他。可是莫名的,时蕤就是安心了不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忐忑迷茫。

‘哪怕是一开始会遭受一些磨难,你也不介意吗?’

“当然!”时蕤知道,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始醒过来的地方是流浪星域。

哪怕那里仍旧是他的噩梦所在,可依然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如你所愿。’

这道声音结束之后,时蕤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回到了地球上。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而且还是他亲自送上门的。

时蕤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大的疑惑,那就是法布勒斯他们是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他的。

后来他才知道,是精神力。

他玩游戏的时候,是精神力投注在上面,也许是耗费了太多的心血,所以他们也回馈了他。

正如现在这般。

时蕤看着自己被埋在流浪星域的垃圾堆里面,茫然无措地打量这个崭新的世界。

一个身披黑色雨衣的男人听见了他弄出的动静,走了过去。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时蕤安稳地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之后,就看见法布勒斯担心地看着他:“妈妈,您做噩梦了。”

时蕤猜,肯定是因为在梦里面哭了出来。

他露出了笑容:“是,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很好,法布勒斯。”

见他露出了笑容,法布勒斯才稍微松口气。

“那您要起来和您的那些朋友见面吗?”法布勒斯问。

时蕤摇头:“他们昨天的比试太凶猛啦,今天要好好休息。”

法布勒斯意味深长地说:“那么昨天他们谁赢了呢?”

时蕤说:“你可以自己猜猜看。”

法布勒斯只是笑了笑。

房内一时有些安静。

“在这个时候,我其实更想看看你们,还要看看阿米里奥里昂……”时蕤一口气说完其他高级虫族的名字,说完还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

无人能够拒绝他的要求。

“当然,我尊敬的陛下。”

时蕤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我很高兴,我能够遇见你们,真好。”

法布勒斯也笑了:“这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无数次感到庆幸,能够遇见您。”

时蕤在贫瘠荒漠的星球种下了干瘪的种子。

谁又能想到,它终有一天绽放了盛大的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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