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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哀(4)

《我的一个狐朋狗友》全本免费阅读

现在动身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最快也只能第二晚。可此事凶险,方才都已经令他有些承受不住,若再来一次,怀罪怕他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先一步交代在这儿了。

“若是成功便罢,可若是失败了,那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这可不是好玩的!”她一双眼睛睁得滚圆,以彰显此事的重要性。

“我不怕。”鬼卒也很坚定,“这法子最快也最有效,没有记忆我依旧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因此丧命我也认了。一个士卒,本就应当不畏生死,更何况,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好吧。”

怀罪拗不过他,只能答应,她攥着身前的孽镜,任重而道远地想:只要自己认真看着点,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成败在此一举了。

心中有了期盼,日子总过得太慢。忙碌了几天,今日,怀罪总算有时间闲下来,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尝尝人间特色的吃食。

可街市一通逛下来,她却没什么胃口,更无心赏玩,隔三差五抬头看看天,一门心思盼着太阳早点下山。

鬼啊,就是闲不下来,尤其是有任务的鬼,就连堂堂冥王也不能免俗。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于是乎,她早早就去林间等着了。在数叶子半个时辰、用落叶拼画像一个时辰、寻找有叶子的花一个时辰、计数花和树的种类一个时辰,以及自己和自己说话一个时辰后,老天爷终于谢天谢地暗下去了。

未消多时,一只枯瘦的鬼手从身后搭上了怀罪的肩膀,她欣喜地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你来了!”

鬼点点头:“你来得真早,每次我来,你就已经到了。”

怀罪微微一笑,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吧!”

这一回的路程稍远些,年岁也更久远些,是百年之前曾血流漂杵的一处杀场,那一战持续了一月有余,鲜血染红了百里护城河,几十万将士长眠于此,穷兵黩武使两国损失惨重,一度到了满城皆妇孺,无一是男儿的地步。

再后来,天降大疫,两个王朝皆在这场天灾中消亡,国土被邻国瓜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坐收渔翁之利。

日子一天天过,当年的空城也渐渐住进了新的人,换上了新的面目。

唯有这里,曾经遍地赤土的杀戮场始终荒凉着,百姓传言说亡魂积深,阴气太重,夜行时常见厉鬼出没,截人性命,百年之后仍无人敢涉足,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乱葬之地。

看着此处半人高的野草,怀罪深吸一口气,转头问他:“准备好了吗?”

鬼卒也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尘世游荡了多少年,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心已经空了,是脑海里残存的执念让他有了唯一的念想——

他要回家!

疾风扑面而来,野草柔弱,应势倒伏,他的头发和衣袂如烈火般纷飞扬起;乌云开始卷积,盘踞于夜幕之中,黑得几乎透不出一丝光亮来;很快,雷声滚滚而来,在浓云中翻起巨浪,四面八方涌来喑哑的低吟,血腥气争先恐后地奔腾而来,凝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鬼卒立于混沌之间,缓缓张开了双臂。

这一次,愿空白的人生到此结束,他要用破碎的回忆拼回一个完整的灵魂。

怀罪就在他身后,一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立足之地。这一夜,她是比鬼卒本身更重要的存在,既要召唤百万鬼魂,又要兼顾鬼卒的安危——期待了一天就是为了此刻,该死的劳碌命,原来竟是这样一种令鬼爱恨交织的感觉。

怀罪摘下孽镜的坠子,以其为媒,两手结出繁复的法印,灵力从周身溢出来的那一刻,金光弥漫,亮彻人间。

灵力不断加深,法印愈来愈大,遽然向下一推,金印被牢牢钉入大地,霎时间,光芒湮没于厚土,天地重归晦暗。

下一瞬,鬼吟之声铺天盖地,自四海八荒呼啸而来,犹如贴耳附声,令头颅轰鸣。鬼卒的身躯肉眼可见地颤动了一下,然而一切还只是伊始。

鬼吟来临的同时,埋葬于地下的百万雄军拔地而起,悍然出世!

百年前那场搏杀真真切切地重现了——金戈铁马,刀光血影,骨肉被冷刃绞碎,战马扬蹄长嘶,将士应声倒地,烟尘漫袭九天,泪光、血光映落在眼底。

一切历历在目,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怀罪,也咽喉滞涩,忍不住咽了口干沫。

她抬眼去看鬼卒,他的魂魄颤抖得愈发剧烈,几乎是在痉挛。百年前的兵将手持帅旗,穿透他的魂魄,嘶吼着向敌军杀去。而另一畔,同样是破釜沉舟,将性命悬挂于长枪铁马,抵死搏杀。

他是风浪混沌的泉眼,更是这场血战的靶心。隆隆的雷霆声乍起,将漆黑的夜幕劈成无数惨白的碎片,艳红的鲜血迸溅于半空,从他头顶落下,却穿过灵魂,在荒凉的土地上砸开绚丽的花。

与此同时,鬼魅陆续云集,在穹顶之下咆哮呼喝,在大地之上翻飞窜动。雷霆、惊电、战火、铁刃、鲜血、生灵、鬼影一齐涌向他,如高山倾颓江水决堤,无可阻挡。

鬼卒瘫跪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惨白的双瞳爬上丝丝血红,妖冶得可怕。怀罪看不下去了,想要拉他,却被他甩开。

“我还能坚持,让我继续吧……”

鬼卒艰难地抬起头看她,血色的白瞳流下了浑浊的泪水:“求你了……”

怀罪愣了一下,讷讷地向他点点头。

雷霆还在继续,厮杀也在继续,夜幕被撕碎,惨白的光一次次贯穿天地,千军万马突刺奔袭。她亲眼看到他无数次倒下,又无数次挣扎着爬起。眼底不经意漫上水雾,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转过身,可为了他的安危又不得不直面相视,眼睁睁看着他遭受磨难。

很小的时候,池头夫人曾对她说,人心是世间最坚韧的武器,可泣,可歌。有了它,纵有千难险阻,也将无往不利。

她合掌祈愿:这一回,让人心给予他微薄的力量吧……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再睁眼时,鬼卒的白瞳被浸没成渗人的血瞳,胸膛陈旧的伤口涌出无尽的鲜血,他的面色青灰得可怕。

“啪——”忽地一声暴裂开来,怀罪心头一颤,定睛看去,鬼卒的手腕泛起点点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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