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如白驹过隙,走马观花。
那个叫步凉的女子终于疯了,愤怒了,她既不大喊大叫,也不痛哭流涕,只是拔出了她的刀。
所至之处,皆为炼狱。
步凉的背上背着一个已经没有气息的肉团,说是肉团并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
四肢皆断,不知所踪。血肉模糊,没有脸。只有混着血液的黑色长发,还能说明她是个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第一眼看到十字刑架上的人时,步凉惊恐地睁大着眼睛,失去了言语,她从未见过,受到这样残酷的刑罚的人。直到刑架上的那「人」用最后一口气,抬头看着她,艰难地说道:「你来了。」
那眼神无怨无恨,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平静。见到步凉,说出那三个字之后,便没了气息。
步凉想哭,她觉得自己这种时候,该哭出声来,但是她没有落下任何一滴的眼泪。
是她太弱了,才救不了慕灵,才来得太晚,是她的错。
步凉杀了先前被她打昏的几个守卫,还有那个施刑人。当那些人腥臭的血液喷洒到步凉的脸上,湿热的感觉,让步凉内心的愤怒得到了微末的缓和。
慕灵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步凉告诉自己。
把慕灵身上的那些刀刃,那些钉子,那些钢针,动作轻而温柔。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把慕灵的身体包裹住。背在了背上,用袖子系在她的腰上。
人死了,该落叶归根,暗部的人,就该死在暗部。
「慕灵,我们一起回京城吧,慕灵,很抱歉啊,我来晚了。」步凉说道。
心中一个冷静而残忍的声音响起,杀了这些人泄愤,他们该死。
弱者的愤怒,就是向着更弱的人拔刀,这种人,步凉曾经最不耻,现如今,她也成了这种人了。
刀刃开出一条血雨腥风的路,通往了罪孽深处的地狱。
步凉的身上被刀剑捅了许多次,她恍若未觉地继续在船只的甲板上走着,手中的无影刀散发出冷冽的光芒,摄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慄。
「沖啊,杀了这妖女。」
「沖啊,为了明莲教。」
「沖啊,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一个接一个的人,前仆后继地过来送死。
最后的结局,如同步凉期待的那一般,这座楼船,明莲教的第三分坛,无一活口。
当杀掉最后一个抖着腿,痛哭流涕的傢伙后,步凉终于没有愤怒了,所有欺负慕灵的人,侮辱慕灵的人,都死了。
步凉口中咔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身上各处的几十处血窟窿不要命地流血。手上都是血污,有别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步凉把腰上的带子解了下来,把慕灵抱在怀中,这个拥抱,动作缓慢凝滞,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牢。
她竭尽全力,终于做了一件合意的事情。而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此时东方天破晓,露出鱼肚白。
江上的许多人家都看到了,江水被血液染红的可怖情景。
曾经被奉若神灵的明莲教第三分坛,无一倖存。
也有胆子大的渔民上船,把贵重的物品一扫而空。
许多人都看到了,在一片横尸中,有一个面容冷峻的女子,嵴背挺直,双眼微微阖上,恍若浅眠一般,怀里抱着一个断手断脚,血肉模糊的人。
后来,船上来了一批穿着飞鱼服,手中提着绣春刀,把女子的尸体,还有女子怀里那一具尸体都带走了。
走的时候,放了把火,大火沖天,烟雾瀰漫,把明莲教第三分坛的楼船烧得一干二净。
自此,世上再无将军府嫡女微生凉,亦无京城暗部的步凉。这世间留下来的,只是一具尸体,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