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袁战心里很着急,但还是坚持到最后一个鬼魂被功德林拘走,等待功德林为他布施修行。
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这种急迫的情形,生恐一个变化,超度的成果都付诸东流。
而这时,太平庄外已经响起清晰的脚步声了。
差役即将开门进来。
袁战在心里一个劲的催促:“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
可功德林却像是故意刁难他一样,慢吞吞就是不给他布施。
木门一响,有人在试探的拍了两下,然后“吱呀”一响,缓缓向里面打开。
袁战气得想骂娘,没办法了,他只能先顾自己了,因为天井里面一览无遗,外面的人只要往里一探头,就能看到他了。
还好刚才就已经瞅准了西墙下海棠花旁那一块一人多高的奇石,正好能够藏人,于是小跑着冲过去,一低头,钻到了奇石后面。
藏好以后,才忽然想起来地上还趴着一个鬼呢,探头向外张望,却发现女鬼不见了。
“坏了,不会让她趁机跑了吧?”
可现在根本没法出去找了,除非要存心暴露行踪。
只能以后再找她了,袁战在心里盘算。
也就在这时,一团缥缈的星光从头顶飞落下来,罩在他的身上,经由毛孔钻进身体里面,沉入丹田之中。
功德林终于将修行布施下来了。
粗略估计,有六七年之功吧。
袁战马上又兴奋起来。
说起来这一趟真的没有白来,仅是修行,总的估算下来大概有十几年的功力了,等把元气全部吸收转化为自身的元力,就能够驱使银蟾了。
另外还有五形拳,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想到五形拳,这才想起还少了一套鹤拳。
功德林就是这么让人无语,似乎袁战不提醒他他还要赖着不给了,这才一想到鹤拳,头脑里面就轻轻的晃了一下,慢慢浮出一套图文拳法。
果然就是鹤拳。
袁战大喜,心思快速在鹤拳的图文里面翻阅,想要尽快背诵下来,但是当他看到“一鹤冲天”这一式时,忽然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一鹤冲天?
这不就是为他翻墙入院做准备的吗。
当然眼下翻墙就可了,用不着再入别人的院子。
袁战虽然躲藏了起来,但是不敢保证就能一直不被人发现,最好还是趁着他们刚刚进来,心思在尸体上,想个办法逃出去。
那么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们不注意,跳墙逃走。
走大门是想都不用想的,那不找死吗。
“好大的戾气!”
刚决定好,就听进门的一名差役惊呼了一声,发出了疑问。
袁战听了冷笑,心说能没有戾气吗,刚刚还有一只恶鬼想要吸人魂魄的,再加上一百多位死者的鬼魂,阴森程度都能够呵气成液了。
太平庄已经妥妥的变成了一个鬼屋。
当然超度过后会变好一点儿的,但不是现在。
随着脚步声走进院里,另外一名差役说道:“能没戾气吗,都是些屈死鬼,有冤无处伸,只能在这里发发牢骚了……”
旁边发出两声轻笑,一名差役回道:“还是王捕头体谅他们,难怪这两年官运亨通,说不定就是他们在暗中保佑你老兄了。”
几个人听了,同时大笑起来。
袁战从石缝里面往外看了一眼,见进来四名差役,其中一位衣领上有一圈花边的是头儿,大概就是王捕头了。
说笑间,他们已经来到停尸房前,有人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看了两眼,指了指第三个房间,说道:“在这里了。”
王捕头点了点头,伸手从衣袖里面取出一块白布条,捂着口鼻缠到了脑袋上。
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扎上自己准备好的面罩,以防长时间接触尸体,被尸毒传染。
袁战看了无语,他可是赤条条走进屋里的,连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考虑。
不过他也是吃过阴蚀果的人,其中就有一项功效解毒,没事儿的。
见王捕头和两名差役走进房间,只余下的一个差役在门外守护着,袁战赶紧研读起一鹤冲天来。
前面有了虎、龙、蛇、豹四拳的基础,再研究鹤拳就容易多了。
只不过这式“一鹤冲天”注重的脚上和腿上的功夫,所以相对来说要慢一些。
但是这也难不倒袁战,前世的时候他可是班里的优等生,虽然每次考试都距离第一名有点儿距离,但人还是很聪明的,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透,所以在细读了两遍以后,心里已经对这式腿上的功夫了然于胸了。
现在就只差实地操练了。
不过眼前的情形可没给袁战多少机会,要说有,也只有一次。
一飞不成,功败垂成。
为了防止出错,起飞以前袁战仔细计算助跑的步数和距离,确保人与院墙之间至少要有三米的空隙,以避免撞上墙边那株枯萎的海棠,等到一切都了然如胸了,瞅准把风的差役脑袋转向里面,赶紧提聚元气,将气海内积聚的元气几乎全部贯注到双腿之中,向前三步跑,脚往地上猛的一蹬,元力爆发,嗖的一下,人就向天上冲了上去。
跑步,起跳,腾飞,一套流程下来都是按照袁战之前算计好的,基本没什么毛病,可是在他人离开大地以后却发生了一点儿偏差,他的身体不是直线上升,而是呈抛物线状态,所以之前预留好的人与院墙之间的距离就缩水了,在距离地面两米高处撞上一根斜挑出来的海棠枯枝,啪的一声,就断了。
把风的差役本来就已经风声鹤唳了,这一声脆响便清晰无误的传进他的耳朵里面,猛的向外一转头,正好看到一个黑影往天上飞,便大声叫了起来:“有鬼——”
说来也巧,屋里有一个差役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正好要从里面出来,闻言一步跨到屋外,抬头看到袁战的身影,已经到了半天上,马上就要跳到院外去了,于是急忙往腰上一摸,拽出两把飞镖,一甩手就向袁战打了过去,嘴里叫道:“给我下来吧——”
这人就是王捕头了,几十年的官差生涯别的不成就练了一手好镖,在校尉府里也是响当当的,只是眼看着两道黄光就要打在黑影身上,忽然从黑影身旁划过一道银光,接着就好像被人拉住了一样,变上升为直走,直朝远方飞去,眨眼消失在楼台林海后面。
等到王捕头等人跳出院墙追赶,却哪里还有人,连影子也不见一个。
本来以为能够抓个小贼立上一功的,没想到扑了个空,几人回来一商量,如果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大人,大人肯定要让他们去调查,没什么好处不说,还要白跑腿尽出力,于是也懒得再管了。
天上,袁战可是着实被吓了一跳,脚下两个不知道是啥导弹的东西发出“咻咻”的声音直朝他飞来,听到耳中振聋发聩,听下面那一声叫喊就知道肯定是暗器一类,可是他现在人在天上,还是一个向上飞的姿势,又如何再腾出手来拨打暗器呢,再说他也没学过怎样打暗器。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忽然眼前一花,从远处飞来一个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飞行的转眼就来到了跟前,一只雪白的手袁战后颈上一抓,拎起他的衣领,抓着他就飞了出去。
这一飞,正好躲过了飞镖,袁战眼睁睁看着两个尾巴上系着红菱的东西唰一下从身旁经过,落到了院墙外面,但他却是身不由己,被人拖着直朝山上飞去。
校尉府依山而建,府墙外面不远就是京城胜景——育龙峰,因为山下多为官家居所,所以平时很少有人上来,很安静。
袁战被人拖着,不一会儿就飞进山林之中,被扔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很痛,袁战心里无名火升起,脚刚一着地,一骨碌便爬了起来,手指着来人叫道:“干什么……你?”
说到后面有结巴,是因为看到了一张美丽无暇的脸庞。
刚才在天上抓住他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容光照人,清丽脱俗,是这位美丽的女子最好的写照,从相貌上看大概在十八九岁之间,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可称之为劲装的衣裙,衣料上乘,做工精美,腰束银丝带,上面系着一块暗青色的玉佩。
最关键的,她的手里提着一把剑。
剑鞘是那种鲨鱼皮样式的古匣,大概三尺来长,护手银光逞亮,剑柄垂着两条金丝绦,剑把上嵌了一颗夜明珠。
这身行头,这把剑,都暗示着此女来历不一般。
尤其还是飞着过来的,怎么也称得上侠女一流了。
见袁战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她,女子俏脸一沉,重重哼了一声,手里长剑向上一扬,跳出半截剑身,剑光明晃晃的照到袁战的脸上。
袁战吃了一惊,赶紧又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又站直了身体,双手一抱拳,语气和缓的说道:“女侠!您……有何贵干啊?”
女子见他前后变化挺大,与一般人不太一样,感觉有些意外,就又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干什么呢,胆子不小啊,敢到官府里面偷东西,信不信把你送到官府里面,关进大牢。”
袁战听了眨了眨眼睛。
哦,原来是把他当成小偷了,不过刚才的情形也确实跟小偷差不多,从人家院子里跳出来,不就是想要翻墙逃走吗。
不过听女子的口气,可不像是要把他真的抓起来,投进大牢里。
于是就没有反驳,而是堆了一张笑脸,小心回答道:“小人也是没有办法,就是混口饭吃,还请女侠手下留情,饶过我这一次吧。”
女子冷笑了一声,却道:“我问你,你在校尉府里有没有看到将军府的一位少爷,他是怎么被人杀死的?”
将军府的少爷?
袁战马上想起杨姓的那一名死者。
这可是他穿越到此,收敛的第一个死尸,当然印象清楚了。
不过既然是小偷,怎么可能去参与官差的工作呢,八杆子打不着吗。
但是说什么也不知道,似乎对这名女子也不好交待,就犹豫着说道:“将军府的少爷我不知道,但早上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们从外面运回来一具男尸,就在侧衙那里停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侠您说的那一位。”
女子听了,神色黯然沉默了一会儿,一声不响,转身向山下行去。
袁战一愣,忙叫道:“女侠,您……”
哪知女子听到他说话,忽然一个旋身又转了回来,双手一扬,一分,一道银虹激射而来,直指袁战的咽喉。
袁战被吓了个半死,早知道如此就不多嘴多舌了,招这个煞星干嘛。
还有太平庄学来的五形拳,也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被忘了个一干二净,竟然不知道怎样抵挡了,脚往后一退,跘在一块石头上,身体往后一仰,坐在了地上。
女子突然发难只是吓唬袁战,见他手忙脚乱的自己摔倒在地上,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身体猛的站住,右手长剑往后一收,还入匣中,转身又往山下走去。
等到走的远了,才飘回来一句话:“你要是敢骗我,下次决饶不了你,小心你的狗头。”
看着女子的倩影消失在山林之中,袁战不禁伸出大拇指,暗赞了一声:“好人!”
真的是个好人,他都这样骗她了,她竟然把他给放了,说的话如果不能判断真假,袁战这身半新不旧的行头还是很有招牌性的,她竟然没看出来,社会经验很一般吗。
关键人更好……
哈哈,下次,还有下次吗,真要再遇上,就不知道到底是谁饶不了谁了,不过刚才那一剑可是把袁战给吓了个半死,真出了一身冷汗。
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袁战忽然发现天黑下来了,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急忙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向山下跑去。
前后算起来,可是出来半天了,别让何平再找自己,惹他不满。
下山的时候跑的很快,感觉脚下有使不完的力气,遇到有岩石或者草丛拦路,也不用绕道,直接一鹤冲天,一跃而过,招式越来越熟练。
十几年的功力与两三年到底不同,以前只敢想一想的动作现在都能够变成现实,遇到危险也能有自保之力。
所以,袁战愈发对超度鬼魂感兴趣了。
这会儿只要有鬼魂超度,不管一百还是一千,他都会欣然前往的。
超度是别人,长的却是自己的功力,何乐而不为。
袁战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中,蹭蹭跑进府衙的,当然大门不能走,走的是角门——一个专门给衙役和小吏准备的特别通行走廊。
哪知刚进门,就见何平跟在两名差役的身后,好像正准备出门。
看到袁战,何平连忙招手让他过来,大声吼叫道:“跑哪儿去了,有差事也找不到你们两个,都不想干了,是不是。”
袁战连忙陪笑道:“出去买了些日用品,就一会儿,曹顺还没有回来吗?”
何平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死哪里去了。不用管他了,快去备车,跟我出去一趟。”
袁战向两位差役看了一眼,见其中一位正是太平庄里瞥见的王捕头,便向二人点头一笑,向后院跑去。
等他将车拖过来,却发现何平急的直搓手,一问才知道校尉大人刚回来,老曹的抚恤银子还等着他批呢。
袁战知道他在等曹顺,就道:“要不我自己去吧,不用等曹顺了。”
何平惊讶的说:“你行吗?”
袁战拍了拍胸脯,自豪的说道:“都这么多年了,看都看会了,没问题,保证干好了。”
何平有些犹豫。
王捕头不耐烦了,就道:“没什么大事儿,就一个野和尚,去了查验一下,收回来就是。”
何平这才放心,嘱咐了袁战两句,就心急火燎的向大堂走去。
要搁在以前,袁战还真不敢答应,但现在不同了,别说一个和尚,就算两个和尚,三个和尚,何惧之有。
但这话还不能直接说,得给何平和曹顺留点颜面。
毕竟他们几个人都是有分工的,贸然前去,曹顺知道了肯定要闹的。
这不是抢别人的饭碗吗。
现在曹顺不在,何平又有事情走不开,那就怪不得袁战主动争取了,否则还要罢工不成。
袁战回屋拿了他爹留下的宝贝家什,再把银蟾别到发髻上,跟着王庆也出了门。
就在三清观不远处,一个胡僧蜷缩着身体,耷拉着脑袋倒在墙上,刚死不久。
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是胡僧呢?
因为大晋朝的僧人是不留头发,不留胡子的,而这个僧人,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的僧袍,剃了个光头,下巴上却留着一蓬罗圈胡子,非常醒目。
衙役的头目先上前看了一眼,一脸晦气的说:“这个妖僧,不知又招惹谁了,被人下此毒手。算是倒霉了。”
说完瞅了袁战一眼。
袁战连忙背着工具箱来到胡僧跟前。
先燃了一张镇灵符,洒上符水,等了一会儿没有变化,这才把尸体慢慢平放在地上,按照仵作操作手册上的规定,有条不紊检查起来。
前前后后看完,袁战诧异的抬头,说:“没伤啊。”
衙役头目根本就不关心伤情,摆着手不耐烦的说:“没伤最好,你看着写一下,收了吧。”
说完,大笔一挥,就在卷宗下面画了个圆圈,扔给了袁战。
袁战接住,眼珠一转,道:“差役大哥,我自己收就行了。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那边茶楼歇着吧,完事儿我叫你们。”
衙役对他的建议非常受用,说道:“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然后几个人就进了茶楼,只剩袁战自己在这里收尸。
其实就算他们不走,收尸也都是仵作的事情,衙役很少给帮忙。
袁战执着笔在卷宗空白的地方添上几行字,作了一个简单的描述,然后取来草席卷起胡僧的尸体,用麻绳一拴,给扛到板车上。
放好以后,口诵三声佛,在心中默祝起来:“愿居士从此放下心中业障,早日脱离尘世浮华,魂归极乐世界,投胎转世,免受业果之苦。”
祷告完毕,眼前忽然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功德林的高大华表以一种全新的佛光普照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金光灿烂,异彩纷呈。
一束金光洒落在袁战身前,从草席里面拘出胡僧的鬼魂。
鬼魂的意识尚在,宛如真人一样竟朝着袁战顿首一笑,这才大步走上金光大道。
袁战吃惊的看看草席,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尸体还在。
那就是死了。
只是他的鬼魂,也太吓人了。
死都死了,反正也活不过来,搞这么大排场干嘛。
走马灯一晃而过,僧人的生平就跟一部动画片似的,从蹒跚学步的小孩开始,到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最后结束,当了一辈子的和尚。
死亡原因不是他杀,属于寿终正寝。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让人震惊的是,胡僧的灵魂在华表上一步都没有停,就跟登天梯一样,径直到了最上面,在第二层右首最末一位的位置上停下了。
当然,原先那个位子上的灵魂,还有后面这许许多多,都自觉的往后靠了一格。
“哦,规格够高的。这是要成佛的节奏啊……”
袁战忍不住叫道。
说完才发觉不对,连忙向两边看去,惊讶的发现,但凡他能够看到的人都不能动弹了,有的张着嘴,有的带着笑,竟在这一刻定格了。
“这是……”
袁战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走,但是还没等动弹呢,眼前一花,脑中浮出一卷经书。
经书徐徐展开,一个充满前世梵音唱法的经文咒语,就在耳中回响了起来。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南无……”
经文听着有点儿耳熟,音乐的旋律充满魅惑,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
袁战的耳力本就超群,何况乐声诱惑满满,所以只是听了一会儿,就不敢再听了,连忙提聚元气在体内运转,以元力对抗梵音。
这一招果然有效。
歌声虽然还是清晰可闻,但魅惑之力却大打折扣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袁战差点就扛不住了。
大概是受到经声的召唤,无数的鬼魂从大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投入金光之内,走进功德林。
这些鬼魂可比袁战在太平庄遇到的还多,形状也是各式各样,恐怖程度就好像进入了阴曹地府,漫天遍野,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冷,发自内心的冷。
袁战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阴蚀果呢?
加持功力的星光呢?
以物易物的功法兵器呢?
袁战感觉很生气。
什么意思,抢买卖嘛。
功德林可是他随身带来的,凭什么要给这胡僧做嫁衣。
你有本事吃肉,也行,那怎么也得给口汤喝吧。
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嗷一嗓子叫道:“停!”
就这一嗓子,世界为之改变。
鬼魂全部顿住,然后化成飞灰,转眼不见了。
衙役和路人的嘴能合上了,笑也过去了,一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只有功德林的华表,依然矗立在他的眼前,这是袁战所独有的。
经书终于全部展开,最后面有几个以隶书体撰写的大字:地藏王经。
经书展现真容,功德林化作一道金光飞进袁战体内,滋养肉身,灌注丹田,为袁战增加了十年的功力。
袁战仔细感受丹田气息的变化,元气汩汩流淌,浑厚强劲,与之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十年,这还差不多,再加上袁战超度鬼魂得来的十几年功力,总共将近三十年,足够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当然,遇到顶级高手,或者修仙士,还是白给,毕竟修行考验的不只是一个人的修为,还有修行的功法、法术、法器等等。
“袁战,发什么呆呢,走了。”
王庆在前面叫他。
袁战从失神当中回复过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茶楼里面出来了,就连忙推起板车,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琢磨。
地藏王经,难道是用来超度亡魂的。
刚才可是经声一响,数不清的鬼魂从大地下面出来,争抢着被功德林超度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比他一个接着一个的超度,强多了。
省时,又省力。
看来这一趟来的挺划算,既得了十年的功力,又得了一卷超度专用的经文。
我说各位看官,什么时候要打仗了?
到时候,我的地藏王经就可以大展神威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京城里面但凡是做晚上生意的全都亮了灯笼,照得店内店外都非常明亮,站在街上一眼望去,就跟点燃了一条长龙差不多,壮丽多姿。
当然这会儿人还是比较少的,等到大家都用过了晚饭,在家闲的无事可干,就会三五成群的结伴出来,开始逛夜市了,到那时才叫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袁战刚穿越过来,还没有机会领略京城夜市的风采,所以一边走一边眼睛不住的往两边浏览,渐渐就落在了王庆等人的后面。
不过袁战不在乎,刚才就听王庆跟两个差役说待会交了差去得顺楼撮一顿,最好他们现在就走,他一个人回去交差也没问题。
反正就一个异域来的和尚,谁还把他当回事儿不成。
说来也真怪,越是不想当成事还真就越是来事。
就在袁战拉着板车经过一家专营文房四宝的门面时,忽然就从店里面冲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就扑到了板车上,抱住了卷着番僧的草席。
袁战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车,回头一看,愣了。
这年月,还有人喜欢死人的,该不会是个恋尸廦吧。
虽说尸体用草席卷着,看不到头脸,但这种情形很明显,一看就是收敛的尸体,很多穷苦百姓死后买不起棺材,都是这样处理的;况且他还穿了官服,但凡有点儿社会经验的也明白是出了命案。
再看当事者,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看穿戴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袁战拍了拍额头,感觉真是出门遇见鬼了,就这一天的功夫什么事儿都让他给撞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天可不就是跟鬼和死人打交道了吗。
“哎哎,老兄,干嘛呢,这是死人,这么抱着,你不瘆的慌?”
袁战来到一旁,试着劝道。
可是少年就跟痴迷了一样,愣是抱着草席不松手,根本不管里面卷着的是一个死人。
跟着少年从文具店里出来的还有两个人,看穿着应该是府上的仆人,看到少年抱着死人不放两人都被吓傻了,直到袁战说话这才连忙抢上去,想要把少年从车上拉开。
可少年死活就是不松手,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袁战看着奇怪。
这人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旁边的路人看到这种怪事,也都站下不走了,指着少年窃窃私语。
两个仆人又求又扯的,可依然没有成功。
这时王庆听到喧闹声,带着两个差役又转了回来,不由分说指挥他们上前拉人。
怪事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原本文文弱弱的书生,忽然松开抱着草席的一只手,反手过来,啪啪两声,打了差役两个耳光。
差役的脸上顿时就留下五道血手印。
“哎呀,妈呀,这小子下死手!”
其中一个差役大叫着,噌一声拽出了腰刀,举刀就要砍向少年。
吓得两个仆人大声叫道:“官爷住手,他可是太常府张老大人家的公子,砍不得啊。”
太常府三个字的分量太大了。
差役一听就傻了,身体僵在天上过了半天才恢复过来,举刀的手哆嗦着,心虚的说道:“哎呀,原来是张大人家的公子啊,你、你……您们怎么不早说,这误会闹的……”
王庆也傻眼了。
刚才还想着快点办完差事,跟狐朋狗友凑酒局去,可是太常府的名号太大了,还是他们家的公子,他哪还敢走啊。
呆了半天,才试探着问:“请问管事大人,贵公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出什么毛病了?”
仆人一听就瞪起了眼睛,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公子身体一直好的很,能有什么毛病。今天……今天是有点儿反常。那什么,你赶快派人去请大夫,好帮我家公子诊断一下。”
王庆赶紧回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
一扭头看到袁战,就没好气的说道:“你,赶快去请大夫。”
袁战无语,但是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遵命。
不过转念一想,又回来了,对王庆说道:“我看这位公子不像有病症,请了大夫也没用。”
王庆怒道:“那你说怎么办?”
袁战道:“让我看看吧,许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也未必呢。”
说着不等他们开口,上前一把抓在了少年的后颈上。
因为手上灌入了元力,所以抓住少年以后就将他的身体控制住了,这时不想松手也得松手,一叫劲,成功把少年从车上给提了起来,放到地上。
两个仆人大喜,连忙抢到少年的身边,又是弹衣上的尘土,又是好言安慰的,好像刚才的功劳都是他们的一样。
并且看到袁战还在抓着少年的后颈,其中一人就愤怒的吼了起来:“你还抓着公子干什么,赶快松手。”
袁战看不得这种拍马屁的嘴脸,就道:“好,听你的,松开了。”
说完手一松,人往后倒退了五六步。
哪知他刚一退后,就听到啪啪、啪啪两声连环脆响,少年双手齐施,各打了两个仆人两记耳光。
这一次比刚才打差役还要用力,直接就把两个仆人打的飞了出去,一个撞到了墙上,一个摔到大街上,半天没爬起来。
而且这还不算完,少年又冲向了一旁看热闹的路人,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有两个人又遭了殃,被打的鼻青脸肿,摔倒在地上。
王庆等人急忙上前阻止。
可是在几人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根本不敢全力镇压的情况下,哪里能够控制的住他,几个回合下来,不但没有成功,身上脸上可全都挨了几下。
王庆咋呼着后退,见袁战在一旁叉着手看热闹,想到刚才他一下就制服了少年,手法犀利,令人叫绝,就索性连称呼都改了,大声叫道:“老袁,别光看着,快上啊!”
袁战无奈,只好挽着袖子又走了上去。
不出手也真不行了,搞的大街上鸡飞狗跳的,都快乱套了。
另外他觉得这里面还有蹊跷,少年可不像是得了什么大病,这从他出手果断狠辣就可见一斑。
那么如果不是得病,就一定是病找上他的。
而这个病,可不是普通病,应该跟神、灵或者妖、邪有关,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见袁战挽着袖子走过来,四名差役刷一下往后退,跑的比兔子还快。
袁战无语,但既然答应了,也只能打肿脸硬上了。
况且少年见他过来,竟舍弃了他人,气势汹汹的直奔他而来。
袁战没有躲避,直到少年冲到面前,一只手拍向他的面门,这才猛的往旁边一侧身,左手轻巧的搭在他手腕上,一勾,一抓,顺势把少年的胳膊别到了背后,同时右脚向前急跨,正别在少年的腿上。
少年顿时站立不稳,身体向前扑倒,被袁战按在地上。
当然这都是表面的,背地里还有袁战已经变得非常强大的元力,直接封在少年的四肢经脉之中,令他无法动弹。
“哎呀,太好了!”
王庆大叫着跑过来,吩咐那几人赶快找绳子把少年绑了。
这会儿就算是太常大人的公子也不行了,放开他,就真要出人命了。
两个仆人哼哼唧唧的过来,虽然还在说一些不靠谱的废话,但也只能如此了。
少年被绳子绑住,袁战也松开了手。
几个差役把他架进文具店里,其中一个赶紧回府里报信,另外请求支援,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太常府,谁都不敢怠慢了。
仆人也找了一名伙计,让他去府上报信。
就在这些人都忙活的时候,袁战忽然感觉一股寒气从少年身上离开,直奔他而来。
果然有问题。
袁战心想。
为了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袁战不动声色,任由那一股寒气转到他的身后,蹦蹦跳跳的踅摸了好一会儿,终于要扑到他的身上时,忽然转过身去。
功德林的碑影在他的眼中浮现出来,瞳光代替了接引灵光,正照在寒气上面。
寒气里面隐藏的生灵便显现了出来。
果然是太平庄逃掉的女鬼。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女鬼被功德林照过以后,不但袁战看得到,就是旁边的王庆以及其他百姓也都能看到了。
于是就引起了一片骚乱。
人们惊恐的叫喊着四散而逃。
很多人一边跑一边喊:“文墨店里闹鬼了,太吓人了,大家快跑啊……”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条街也跟着动荡起来。
有人正在酒楼里吃饭,听到消息以后从窗户里面探着脑袋,既紧张担心又好奇兴奋的朝这边张望。
附近几家门面的掌柜和伙计全都跑光了,一听说旁边有鬼,谁还敢留在这里。
王庆脸吓得煞白,手里举着刀,哆哆嗦嗦的跟同伴一起缩在袁战的身后,不敢出来。
他们只是普通的捕快,不是保护京城的暗卫,更加不是修士,所以面对鬼物时谁也不敢乱来,生恐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小命。
但是太常大人家的公子还在这里呢,鬼物出来以后,小公子就昏倒在地上了,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都跑了,万一公子被害,别说太常大人了,就是校尉大人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所以,他们还不能走,得硬撑着。
坚持了一会儿之后,王庆见袁战神情镇定,好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道:“老、老……老袁,怎么办啊,快拿个主意啊。”
袁战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答理他。
他的注意力都在女鬼身上。
看得出来,女鬼对他还是充满恐惧的,虽然现出了身形,一直在跃跃欲试,但却始终不敢真的对他发起攻击。
这也许跟他之前超度番僧得了十年的功力有关,虽然只是半天的功夫,袁战自觉在修为上的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但是,袁战却没想过将女鬼直接给镇压了。
之前就有过的,袁战对女鬼还是有些怜悯的,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将她超度了,而非消灭。
只是她不配合的话,超度也无法进行。
所以袁战就在这里默默的盯着她,既不放她走,惟恐她出去以后再害他人,也没有催动功德林强行拘魂,想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时间就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文具店的地上也渐渐汇起了两条小溪流,都是从女鬼身上滴落下来的水珠积聚而成的。
忽然,一阵利刃破空的声响传进袁战的耳中,有人正踩踏着飞剑朝他们这边飞来。
有修士到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暗卫,因为保卫京城是他们的职责,尤其这种鬼物出现的事件。
袁战往外瞧了一眼,又回头看向女鬼,虽然不能言说,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再不做决定,可就危矣了。
对峙了这半天,女鬼眼中煞气已然消亡殆尽,眼神重现当年清澈明亮的光彩,一丝童真扑面而来,挂满她的小脸上。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时间无多了,女童忽然咧开嘴巴笑了一笑,虽然人长的丑但笑容很甜,然后眼睛一闭,两行清泪沿着鼻梁滑落下来,啪啪打在地上。
袁战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始默默祷祝。
功德林伟岸的碑影在瞳孔中闪现,一道灵光照在女童的身上。
女童没有抗拒,任凭灵光将她拘起,缓缓送入虚空之内,奔向功德林。
在这期间,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所以袁战也不确定,她生命最后的尽头到底是感谢他,还是怨恨他。
也就在这时,店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墨青色官服,英气勃勃,身形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走进文墨店里,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鬼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