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之前的陌生号码。她接通电话,“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袁如珠袁女士吗?”
“是的,您是?”
挂断电话后,袁如珠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陷入思考之中。
“老板,老板?”林有旺把切好的配菜递给袁如珠。
“老板?”
袁如珠即刻回神,“什么?”
“菜切好了。”
“哦好的。”袁如珠摒去杂念,继续专心工作。
冬月日短夜长,才六点多钟,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天一黑,气温也骤降。九点多的时候,李爷爷和刘奶奶闲了下来,他们怀里都揣着一个热水袋。
老年人怕冷,其他人还没用上热水袋的时候,他们早早就用上了热水袋。
“听长贵说,月底饭馆就要歇业了。”李爷爷说道,他胖了一圈的脸盘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圆润。
脸盘子同样胖了一圈的刘奶奶说道:“那咱们这摊子也要跟着歇业了。”她一边说着编织绳子。
之前刘奶奶一直卖花环,冬天里花儿凋谢完了,她就没卖花环了,她现在在卖绳编手链,手工制作的七彩细绳上串上珠子,很精致漂亮,所以卖的也还不错。
“正好天冷了,歇下来也好。”李爷爷说道。到了月底就是隆冬,寒天雪地的,在外头摆摊,他这把老身子骨怕是受不住。歇下来也好,反正这大半年来靠着在饭馆边上摆摊,他攒了不少钱,暂时歇几个月也不愁没钱用。
“爷爷!刘奶奶!”戴着毛绒帽子的小虎抱着两杯热果茶跑过来。
“快喝,热乎着呢。”小虎肉嘟嘟的脸被夜风吹得泛红,原本就虎头虎脑的,戴着毛茸茸的小老虎帽子后,看着更加虎头虎脑了。把热奶果茶递给李爷爷和刘奶奶后,小虎钻进饭馆里,去找小夏玩。
单子已经做完,零碎的事留给帮厨后,袁如珠走出后厨。收银台后面,吴桂芳在看电视,怀里抱着打着瞌睡的小秋,她旁边,小夏和小虎在玩跳跳棋。
目光滑过虎头虎脑的小虎,袁如珠没忍住,捏捏他圆嘟嘟的脸,“小虎,最近没少吃肉呀,又长胖了。”
小虎红了脸,“我说我胖了,爷爷说我没胖,还让我多吃肉。”
袁如珠失笑,她摸摸他的圆脑袋,让他继续下跳跳棋。她坐到吴桂芳身边,“幺姨,你知道咱们清河的国宾馆吗?”
“咱们清河的国宾馆?啥是国宾馆?”
“就是接待外宾和贵宾的宾馆。”
吴桂芳了然,“咱们清河有国宾馆吗?我也不咋了解。”
“嗯,有的。”
“你突然问这干啥?”
袁如珠想了一想,摇头,“没啥,随便问问。”
次日一大早,吴桂芳和李长贵和供货商老板对接了之后,返回家去。回家途中,夫妻俩去屠户那里取猪血。
赵建刚才杀完猪,他光着膀子,浑身是汗,“给,刚从猪胸腔里接下来的槽血,新鲜着呢。”
进入十二月,家家户户都开始杀猪,杀完猪留下的猪血有用来现吃的,也有用来做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的,例如腊味血豆腐。要做腊味血豆腐,得用肥猪胸腔内凝固的槽血,槽血血红蛋白含量比较高,比其他猪血更加美味。
吴桂芳和李长贵端着新鲜的槽血,快步进入家门。
晨练回来的袁如珠观察盆里凝固的槽血,“嗯,新鲜,幺姨,你烧开水把菜叶子烫了。”
吴桂芳烫菜叶子的时候,袁如珠把嫩豆腐抓成碎末。嫩豆腐捏成蓉,猪槽血倒进雪白的豆腐碎末里,宛若红花落入白雪中,雪染红花,红花浸雪。
细细抓拌均匀,再把盐、花椒粉、胡椒粉和十三香抓拌进猪血豆腐碎末里。捏成泥的豆腐碎末和猪血,在一次一次的抓拌中,聚合成整块胶体。
将猪血豆腐胶块搓成圆球,用之前烫过又拧干了水的的菜叶子包起来,稻草捆扎紧实。
一个个圆球捆扎好,吊在灶台上方,接受烟火的持续熏烤。烟气环绕中,由表及里,圆球的烟熏风味一分一分加重。
“差不多熏十天,就可以吃了。”袁如珠抬首,仰视吊在灶台上方的圆球。
冷熏十天后,完成蜕变的圆球便是血豆腐。到时候剥开被熏的黑黑的菜叶子,里面会露出同样被熏得黑红黑红的血豆腐。
血豆腐只是外面黑红黑红的,里面的颜色不似外面那般黑红,里面的豆腐和猪血已经浑然一体,呈浅红色。
回想着血豆腐的味道,袁如珠口中分泌出口水来。
血豆腐的味道很独特,它带着微微的嚼劲,劲道弹韧的外皮包裹着丰润柔软的内里,干香滋润,吃起来口感类似腊肉。
透着调料的麻爽,腊肉的腊味,松枝烟熏的熏香,以及烟熏过的豆腐香气,这几种味道聚在一起,凝合成了一种朴实且独特的风味。
袁如珠吞咽下口水,只要再等待十天,就可以吃到干香滋润、麻爽可口、不是腊肉却胜似腊肉的腊味血豆腐了。
去年吴桂芳熏的腊味血豆腐没多少,早就已经吃完,所以今年袁如珠打算多熏一些,免得不够吃。
盆里留了些猪血,中午做猪血豆腐汤。本来今天家里不打算吃猪血豆腐汤,但李长贵想吃。今天他终于可以吃大油大盐的食物,因而急不可待地想要吃红油的猪血豆腐汤。之前看袁如珠他们吃的香,他馋坏了,做梦都在想着吃红油猪血豆腐汤。
临近中午时,李长贵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咕嘟沸腾的红油猪血豆腐汤,阵阵麻辣鲜香钻进鼻子里,香得他肚子咕咕叫起来。
彼时,清河国宾馆后厨里,副厨师长皱眉对着另一位副厨师长说:“这真的不是胡来吗?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怎么能主持国宴!”
“徐厨推荐的,大概不会错的吧?”副厨师长迟疑道。
国宾馆即将迎来一位重要外宾,可前几日,他们的厨师长即大主厨手受了伤,无法主持国宴。厨师长便去请珍馐庄的徐厨伊膳帮忙。伊膳厨艺高于大主厨,以前偶尔会来国宾馆帮忙。所以这次厨师长便又去找了伊膳。
然而伊膳拒绝帮忙,他向厨师长推荐了一位叫做袁如珠的厨子。
当时伊膳说:“她的厨艺远高于我,你可以去请她。”
厨师长问清楚袁如珠是谁后,非常诧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伊膳笑道:“以她的水平,去京城的中央国宾馆做大主厨都没问题。我并非夸大,你去亲自尝一尝她的手艺就知道了。”
于是厨师长去了如珠饭馆。吃到如珠饭馆的菜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做下决定。
很快他便联系了袁如珠。邀请她去做此次国宴的大主厨。只是袁如珠还在考虑,并未做肯定回复。
伊膳和厨师长知道袁如珠的厨艺如何,然而后厨里其他人并不知情。所以当其他厨师听说有一个十几的小姑娘可能会暂代大主厨的位子,主办即将到来的清河国宾馆国宴的时候,厨师们都个个不可思议。
“厨师长不会脑袋糊涂了吧?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能比得上咱们?”
“是啊,厨师长只是手受了伤,难道脑子也受伤了?”
“她的饭馆在我们这儿这么火,说明她的厨艺的确很不错,可……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小丫头啊。”
“搞砸了怎么办?这次来的外宾很重要的。”
“厨师长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奶奶做的腊味血豆腐巨好吃,干香干香的血豆腐,吸溜~
第91章
◎羊排火锅◎
清河国宾馆的厨师们对袁如珠担任国宴大主厨的事讨论得热火朝天, 然而袁如珠本人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答应去承办国宴。
首先,迎接外宾办国宴的那几天,如珠饭馆在营业期。如果要去办国宴的话, 那么如珠饭馆就又得暂停营业。
其次,办国宴是很郑重的事, 她没有办国宴的经验,直接就去做主厨, 会出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对于有经验的国宴大厨来说,每次准备国宴都是一场考验,考验即压力。而对于她这种没有国宴经验的厨师来说, 压力就更大了。
当然,是压力, 也是一场挑战。而作为一名厨师, 应该不惧于任何一场挑战。袁如珠垂睫, 多番思索后, 她做下决定。
“啥国宾馆?”突然听到袁如珠提起国宾馆, 李长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过段时间我要去国宾馆承办国宴。”袁如珠重复道。
听到“国宴”这两个字,李长贵愣了愣。下一刻激动起来, “国、国宴!珠珠你要去承办国宴?”
吴桂芳也激动道:“真的吗?”
“嗯, 真的。”
承办国宴,这可是给国家办事!在李长贵和吴桂芳心目中,给国家办事是十分体面, 十分光荣的。
小秋懵懂道:“姐姐,什么是国宴?”
袁如珠解释了国宴的意思。小秋还没说话, 小夏抢先道:“哇!就是给那些大人物做饭吃呀!”
李长贵接着问:“那这次要接待的外宾是谁?”
袁如珠说是某外国市长。李长贵更加激动了, “珠珠, 到时候你让那什么外国市长瞧瞧咱们中国菜的厉害!”
李长贵经常刷抖音,老是看到有外国人夸中国菜有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好吃,一开始他还看得很高兴很自豪,后来看多了,就知道那些老外大部分都是为了钱才这么夸中国菜的。真心觉得中国菜很好吃的并没有多少。
他一直觉得挺憋屈,明明自己国家的菜这么好吃,中餐却在国外排不上什么名号,连日餐韩餐都比不上!
所以这次袁如珠能给老外做国宴,李长贵尤其激动。珠珠手艺这么好,做的菜那么好吃,到时候在老外面前,肯定会给中国菜长脸!
一想到此,他就止不住地兴奋起来。
到了冬月,地里的农活已经干完,村民们都闲了下来,一闲下来,就喜欢扎堆在唠嗑话家常。现在村东如珠饭馆那边热闹,闲下来的村民们便扎堆去了村东。
老槐树下,围在一起的村民们磕着瓜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突然有人出声,“哟,这不是常贵和桂芳嘛,你们咋过来了?今天不是周末饭馆不开门吗?”
李长贵笑呵呵:“嗐,闲着没事出来溜达溜达。”
“对,溜达溜达。”吴桂芳坐到长板凳上。
“如珠咋没出来溜达?”有人问。
吴桂芳似乎早就在等人提起袁如珠,一有人提到袁如珠,她立即回道:“珠珠?她在家里练厨艺呢。”
村民们对袁如珠的勤奋刻苦赞不绝口:
“如珠这孩子,放假也不好好休息休息,这么努力,也难怪能这么出息。”
“是啊,厨艺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这么刻苦地练习厨艺,怪不得她能挣大钱!”
“我家孩子还是有她这么努力,那也不至于考不上高中啊。”
听着村民们的夸奖,吴桂芳和李长贵夫妻俩挺起胸膛,然后道:“我跟她说天天这么刻苦也不行,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将才我和常贵出来溜达的时候,喊她一起出来玩,她硬是不出来,说马上就要去承办国宴了,要给外国贵宾做宴席,得好好再练练厨艺。”
村民们静默了好半晌。
“啥?国、国宴?外国贵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