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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谭申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方圆没有催促他, 任闻正也没有催促他。

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顾方圆发现,他还是念着谭申的好, 不太记得他对他曾经有多么坏。

他是希望谭申以后,能过得好一点的——即使在他没有得知这么多的“真相”以前。

谭申最后还是很艰难地开了口。

他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漂亮得像是个小天使, 实话实说,我有点想欺负你。”

“但你看我的时候,满怀着希望,不带有一点的恶意,我就把我的那点坏心思也都收回去了。”

“我总在想, 如果没有你陪着我一起长大,我说不定会长成一个没有道德感和边界的大坏蛋。”

“你不要总记得我保护过你, 你要记得, 你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从一开始就在救赎我的人生。”

“顾方圆,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是我不好, 把你弄丢了。”

谭申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哽咽了。

顾方圆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眼角也湿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任闻正用指腹帮他擦了擦眼泪,他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可不可以是最后一次为他而哭。”

顾方圆看了一眼软件界面上自己已经静音的标志, 但还是低声说:“我尽量, 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你泪腺一贯发达, 情感比较充沛,”任闻正用擦过眼泪的指腹摩挲着顾方圆的脸颊, “但我还是会有些嫉妒,有些伤心。”

“今天以后,我不会再为了他而哭了。”顾方圆给出了他的承诺。

“乖孩子。”任闻正满足地喟叹出声。

谭申依旧在说着话。

“我总以为,我对你的占有欲是对朋友的占有欲,我一度以为,我会很高兴看到你结婚生日,会成为你婚礼上最显眼的伴郎。”

“但婚礼上最显眼的只有新郎与新郎。”

“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你,只是我没有意识到。”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失去你,即使在故意推开你、指责你、贬低你,不想让你掺和进谭家那些破事的时候。”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我把你视作我最亲密的人,但我却对你最不尊重、最不体贴,也最容易向你发脾气。”

“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祈求着你的容忍和陪伴,但忽视了你的受伤和绝望,每一次我验证了‘你好像还是很在意我’的同时,也是每一次我将你推离了一点,一点又一点,到最后,我甚至连挽回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总是回忆过去,懊悔当时不应该那么做,想象着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间节点,改变自己,改变我和你之间的命运。”

“但现在,我突然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的确被照顾得很好,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恋人,也有了可能比和我在一起,要好很多很多很多的婚姻生活。”

“我任性了那么多年,自私了那么多年,好像突然意识到,相比较你和我在一起痛苦,我更希望你能幸福。我快三十岁的时候,才学会了用当年你爱我的方式那样地爱你。”

“顾方圆,抱歉,以后我不会再祈求你爱我了。”

“我只是还想做你的朋友,偶尔我回国的时候,可以和你吃一顿饭,可以见见你,可以陪你聊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我真的不想彻底地、完整地失去你。”

“顾方圆,算我求你。”

谭申一边说一边哭,顾方圆从来都没有听到他哭得如此伤心过。

但非常神奇的是,顾方圆却并没有跟着他一起伤心。

他只是很冷静地告诫他自己。

“不行。”

“你不可以答应他。”

分手后的情侣可以再做朋友么

不对,不是情侣,是曾经的暧昧对象。

爱过的人可以再做朋友么?

不可以。

因为能答应做朋友,本身就至少有一方抱有苟延残喘的爱情。

顾方圆不想再给谭申任何希望了。

他也不想再给他的丈夫任何伤害了。

他斟酌着言语,谭申平静地等待着,而最有权力阻止这一切的任闻正也在平静地等待着——

顾方圆最后叹了口气,说:“谭申,我们做不了朋友了。”

“为什么?”谭申轻轻地问,话语中仿佛要碎了。

“从我爱上你、从你爱上我的那一刻,友情就变成了爱情,这是一场单向的转换,没有人能在爱上一个人后,能选择退居到朋友的位置上。”

“我们再接触,只会滋养你的爱情与奢望,只会让我愈发愧疚,只会打扰到我的家庭。”

“我不可以做你的朋友、做你的家人么?”

“你要的太多,你要的不止这些。”

“是我要的太多,还是你对我旧情难忘,你怕再接触我,你会犯错?”

顾方圆沉默了几秒钟,最后他说:“我的爱人很好,有他在,我就不会犯错。”

“那为什么要远离我?”

“我要对得起我现在的爱人,也要对得起曾经被你伤得遍体鳞伤的我自己。”

“你真的要永远都不见我?”

“对。”

“你就这么恨我?”

“已经不恨了,”顾方圆叹了口气,“今天的这场对话,不是源自恨,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以为,你多少会对我旧情难忘。”谭申这话说得可怜极了,任闻正都没有忍住,嗤笑了一声。

“你知道的,我有感情洁癖,道德感又很高,”顾方圆耐着性子解释,“我刚结婚的时候,对你的确还残存着感情,但我在每一天都在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我不要对你再抱有多余的感情了,要珍惜我的家人。”

“可能第一年还没什么效果,十年过去了,还是有些用处的。”

“有时候你像一种有毒的植物,我还是会觉得你长得不错,还是能想象到你如果哄我开心,我会多快乐。”

“但那种植物会让人上/瘾的,会让人失去自我的,会让人渐渐堕落的。”

“我并不贪心,也不会抱有左拥右抱的侥幸心理。”

“我不想看到你和我的爱人为了我而大打出手,也不想看到我的爱人因为你而愈发失落乃至疯狂。”

“我的心是偏向他的,十年前我愿意为了他,戒掉你、远离你,十年后,我的答案依旧没有变。”

“抱歉,谭申,我不会再做你的朋友。我们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顾方圆说完了这句话,线上的会议室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很久、很久。

谭申轻轻地说:“我没有碰过她们。”

顾方圆对这句解释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说:“但你骗过她们。”

“也不算骗,我只是总在酒店的大堂里打电话给你,每一次你来了,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你。”

“如果我没来呢?”

“……我想,我会去找你。”

“二十岁的我,可能会觉得这真是该死的浪漫,现在的我只是觉得,你当年是真的不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兄弟,甚至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你惯坏了我。”

“那不是我的错。”

“那不是他的错。”

顾方圆和任闻正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谭申笑了一下。

很轻,很飘忽,很绝望的笑声。

他说:“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顾方圆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好狠的心啊。”

“以前我也在想,你好狠的心啊。”

“你在报复我么?”

“不是,我在救你,真要报复,玩弄你的感情不是更好?”

“真的不见了?”

“不该见了,算我求你。”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不见了,也不骚扰你了。”

“啊——啊——啊——”

谭申在软件的另一端大声地喊叫,仿佛一个疯子似的。

顾方圆没说话。

任闻正一直在帮他擦眼泪,但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顾方圆,那我走了。”

谭申笑着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他的头像在界面上消失了。

顾方圆仿佛想起很多年前,谭申载着他下了那个长长的下坡,大长腿去奶茶店给他买了柠檬水,看着他一点点喝完,然后笑着对他说:“顾方圆,那我走了。”

他那时候总是挥挥手,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第二天,他们又会遇见了。

这一次,谭申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没有第二天了,也不会再遇见了。

顾方圆蜷缩成了一团,下一瞬,他被任闻正抱住了。

任闻正用的还是常用的那款香水,和十年前一样。

顾方圆隐约间想起,他那时候因为谭申而痛得无法呼吸,任闻正就是这样地抱着他。

温柔地哄着他,对他说:“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十年后的他依旧如此说。

——我爱上了一个人。

——在我遍体鳞伤、最绝望的时候。

——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只是拯救者,他还是逼我跳进他精心准备的陷阱的猎人。

——我只能选择原谅他,因为我爱他。

——我断绝了所有过去的关系,或许只有这样,我与他,才能真正拥有宁静和属于我们的未来。

第 72 章

三方会谈终于结束了, 顾方圆在当天晚上发了烧,第二天就病倒了。

任闻正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感似的、提前就约好了知名的医生。

任玄顾要来照顾他, 被顾方圆勒令戴好口罩,远远地在房门口看一眼就好。

顾方圆哑着嗓子,让任闻正带任玄顾走。

任玄顾难得幼稚了一把, 被他父亲抱在怀里,还忍不住喊“爸爸、爸爸”,仿佛这么被抱走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似的。

顾方圆卡着时间,估摸着任玄顾被任闻正抱回卧室了, 给任玄顾打了个视频电话。

任玄顾几乎立刻就接了电话,说:“爸爸, 你要多休息, 不要再惦记着我了。”

“你是我儿子, 我怎么能不惦记着你,”顾方圆叹了口气,说, “等我好一些了,带你一起出去玩哦, 你这几天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上学,照顾好自己哦。”

任玄顾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爸, 你快挂电话, 好好休息吧。”

“好。”

顾方圆挂断了电话,几乎在下一瞬, 就因为高烧而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睡了五六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顾方圆发现自己已经被挂上了吊瓶,而任闻正正坐在他病床旁边的座椅上,座椅前面放着一个简易的办公桌——他正在远程处理公务。

“怎么不去上班?”顾方圆明知故问。

“担心你的身体。”

“我感觉好多了。”

“医生说你的病程还要五到七天。”

顾方圆鼓了鼓脸,有一点不太高兴,但他也说不出“医生不如我更了解我的身体状况”这类的话。

“你不要太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任闻正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我最珍重的伴侣。”

“只是珍重?”顾方圆故意逗他。

“爱入骨髓。”

顾方圆满意地笑了笑,又问:“孩子上学去了?”

“嗯。”

“事情都解决了,出国行就算了吧?不然折腾一番,耽误孩子学习。”

“好,都听你的。”

顾方圆盯着任闻正看了一会儿,又问:“昨天怎么不拦着我?”

“什么时候?”

“他要和我继续做朋友的时候。”

“如果答应他能让你快乐一点,我没理由阻拦你。”

“这么大度?”

“如果事情发生了,那就随机应变吧,”任闻正很有松弛感地回答,“十年前他没有机会,十年后他更没有。”

“我不想看到你为了他而耗费心神。”顾方圆低声说。

“我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彻底和他分开,而把自己折腾病了。”任闻正叹了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我听你的。”

“好乖的大少爷。”

任闻正温柔地摸了摸孤方圆正在被输液的手臂。

“以后不要再监管谭申的生活了。”

“哦,那恐怕不行。”

“为什么?”

“如果他自杀了或者堕落了,你会难过,而我不想让你难过。”

“他……”顾方圆想说“他不至于”,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心知肚明——“他很至于。”

“也不耽误什么事,委托底下人去做就行了,我的全部心神,还在你的身上。”

“全部?”

“嗯,全部。”——

顾方圆的身后垫了很多靠垫,半躺在床上,任闻正亲自舀了补汤喂他。

顾方圆刚开始还很不好意思地想拒绝,对上任闻正的表情和眼神后,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意识到,任闻正是非常、非常、非常想亲自喂他喝汤。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就不拒绝了。

喝完了汤,任闻正像照顾小孩似的,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后把人抱了起来,拍了拍后背,说:“顾方圆,我帮你洗澡吧。”

“……我可以说不么?”

“可以。”

顾方圆用手搂住了任闻正的脖子,说:“刚退烧,好像洗不了澡。”

“下午的中医开了个泡澡的方子,泡一泡有助于病情恢复。”任闻正温声回答。

顾方圆破罐子破摔说:“那你抱我去洗。”

“嗯。”

——怎么说呢,任闻正哪儿都好,就是干那档子事儿的时候,的确有些变态。

重新被塞进被窝里的时候,顾方圆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个“破布娃娃”,任闻正倒是很会哄他,用厚实的毛巾细细地帮他擦拭头发。

顾方圆仰头看着任闻正的脸,只觉得对方像一头吃饱喝足了的野兽,因为□□得到了满足,所以可以披上一层人皮,重新变得温柔体贴起来。

顾方圆应该怕他的,但顾方圆又的确不怎么怕他。

他会抬起手,用手背摩挲过任闻正的脸颊,甚至戏谑似的轻轻地拍上几下。

任闻正不会露出任何抗拒的表情,甚至也不会不耐烦。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顾方圆,仿佛顾方圆在此刻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大度地包容似的——毕竟,他已经预先收了“礼物”。

顾方圆到底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也不是那种会做过分的事的性格。

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任由头发被仔仔细细地擦干,也任由任闻正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顾方圆想把任闻正轰到别的房间里去睡,他比较信任中医的“过病气”的说法,但任凭他明示暗示,任闻正都岿然不动,等到他打哈欠了,又从容地脱了家居服,躺在了他的身边。

任玄顾打了电话过来,顾方圆和他聊了一会儿,任闻正就沉声提醒:“你爸爸该休息了,而你,该去上毛笔课了。”

任玄顾很乖地“哦”了一声,很乖地说了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顾方圆叹了口气,说:“那可是你儿子,你要不要这么吃醋?”

“他应该学会长大。”

“他还是个孩子。”

“即使是孩子,也不该消耗你的精力。”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有分寸。”

顾方圆被气笑了,过了一会儿,才说:“过几年孩子就长大了,童年就这么几年,我想惯着一点他。”

“好。”

“嗯?”顾方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任闻正又重复了一遍:“好,但是要等你养病结束后。”

“还是要好好养病啊。”顾方圆叹了一口气。

任闻正一颗又一颗地抠下了铝箔板里的胶囊药丸,递到顾方圆的面前,说:“该吃药了。”——

顾方圆就这样足足养了七天的病,等第七天的时候,他终于被允许出卧室门了。

顾方圆出卧室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自己的儿子上学。

一切仿佛和之前都没什么不同。

任玄顾给自己扣上了新换的手表,从佣人的手中拎起了自己的书包,然而在向外走前,他却大跨步走了几步,然后一把抱住了顾方圆。

任玄顾仰着头,说:“爸爸,今天要过得快乐啊。”

顾方圆愣了一瞬,说:“当然会过得快乐啊,你也要好好上学。”

他想把任玄顾抱起来,但任玄顾却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说:“我自己走。”

——他是体贴我刚刚病愈,不想累到我。

顾方圆心中熨帖,于是伸手签上了任玄顾的手。

父子俩走过了庭院,任玄顾并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四处看了看,确保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才迈上了车,然后冲着顾方圆挥了挥手,说:“爸爸,快回家吧。”

“好,我这就回家。”

说是要马上回家,顾方圆还是站在门口,目送着载着他儿子的车辆从近到远,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他呼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回了房间,刚接过佣人递来的温水,任闻正的电话也接踵而来。

顾方圆接了电话,问:“开完早会了?”

“嗯。”

“怎么不高兴?”

“只说了一个字,就能听出我不高兴?”任闻正低笑出声。

“毕竟听了这么多年。”顾方圆坐了下来,用空闲的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想你了。”任闻正直白地说。

“我去陪你。”顾方圆说的是肯定句。

“你病刚好,还是在家养病。”

“坐车从家里挪到你办公室搭配的小屋里,也是一样。”

“但我很忙。”

“但我在你隔壁,你会很开心。”

“……”任闻正沉默了几秒钟,突兀地说,“我对你的占有欲有些过界。”

“那也是我纵容和默许的结果,我是你的人,你的占有欲永不过界。”

“我安排人送你过来。”

“好。”

“你还可以拒绝。”

“我为什么要拒绝?”顾方圆很诧异地反问,“你的身边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么?我为什么要拒绝去找你?”

任闻正沉默了几秒钟,说:“你在惯坏我。”

“不是在惯坏,”顾方圆笑着说,“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隔着墙壁,直到你就在我身边,我会很安心。”——

顾方圆熟门熟路地到了任闻正办公的楼下,任闻正依旧下了专属电梯,等着载着顾方圆的车辆慢慢停下。

顾方圆的脚没来得及触地,就被任闻正打横抱了起来。

顾方圆有点尴尬,下意识地看向了任闻正的下属。

然后他发现任闻正的下属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好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呢。

顾方圆腹诽了一句,然后被任闻正抱着进了电梯,又抱着进了他来过很多次的小卧室,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柔软的床褥,连游戏都登录好账号了,只需要他轻轻地点一下开始。

顾方圆亲了一下任闻正的脸颊,说:“忙你的去吧。”

第 73 章

任闻正果然是忙他的去了。

顾方圆喝了一口冰冰凉的橙汁, 半躺在床上,拿起了一个在游戏开始界面的平板,按了一下。

随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一个二次元的帅哥立绘出现在了眼前,顾方圆熟稔地点了各种选项,开启了一段浪漫的“线上约会”之旅——作为氪金大佬, 他能顺畅无阻地体验完全程的约会,然而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快乐,甚至有些索然无味。

——二次元的帅哥的确不错,但总归是假的。

——比起浪漫、帅气和多金, 还是他的老公更诱人一些。

他退出了这个游戏,开始玩“快乐消消乐”, 正玩儿着, 就听见了很轻的敲门声。

他按下了暂停键, 明知故问:“谁?”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顾方圆听到了细小的几声“喵喵喵”,然后才看到任闻正的头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怎么只开了一条门缝?”

“想要给你个惊喜。”

任闻正推开了房门, 举起了双手,他的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 双手间轻轻地握着一只猫。

——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年幼的橘猫,眼睛亮晶晶的,异常惹人怜爱。

顾方圆只看了一眼橘猫就移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任闻正的脸上, 问:“你不是猫毛过敏?”

“还好, 可以吃一点抗过敏的药。”

“我很高兴看到这只猫咪,但你的身体更重要一些, 你还是把他送回去吧,我只想养你和孩子,不想再养一只猫了。”

顾方圆拒绝得非常认真,任闻正也不勉强,只是说:“这只猫养在我的总助那边,下午可以逗它玩一玩,不必抱回家养。”

“那也不好。”

“为什么?”

“我的身上如果沾了猫毛,你抱着我也会接触猫毛,我不能冒着会让你过敏的风险。”

“……倒也不用这么仔细。”

“不要啦,我有你和任玄顾就够了,猫猫很可爱,我云养一只就好啦。”

“好吧。”

任闻正离开了房间,重新合拢上了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进。”

任闻正这回抱了一只没有毛的斯芬克斯猫,问:“养它怎么样?”

顾方圆认真思考了三秒钟,说:“不了。”

“为什么?”

“它长得不在我的萌点上,我既然无法对它一见钟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养它。”

“好吧。”

任闻正又走了,这次他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猫的玩偶,那玩偶做得栩栩如生,顾方圆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有接玩偶,而是直接抱住了任闻正。

他说:“我最爱你了。”

任闻正“嗯”了一声,很矜持地说:“我该工作去了。”

新到的猫咪玩偶放在了手边,顾方圆一边撸猫一边继续玩儿消消乐,玩儿累了,就随机抓点零食拎瓶饮料喝,想去洗手间也不必出门——卧室自带一个小的洗手间,足以满足他的需求。

就这么不知道玩儿了多久,房门又被敲响了,顾方圆喊了“进”,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任闻正端着餐盘进来了。

餐盘上堆满了各种食物,足够两个人食用。

任闻正和顾方圆一起吃了一顿午饭,期间任闻正的手机一直在安静地亮起又熄灭,亮起又熄灭。

顾方圆忍不住问:“你好像很忙。”

任闻正“嗯”了一声,说:“吃完饭再处理。”

两个人边聊边吃饭,等吃完了饭,顾方圆伸手抱了抱任闻正的腰,撒娇似的说;“加油上班啦。”

任闻正低笑一声,回答:“我会好好养你的。”

下午的时候,顾方圆的门又被敲响了两次。

这次来的不是任闻正了,而是任闻正的下属,顾方圆倒也是见过的。

第一次是来送下午茶小点心。

第二次则是来送有趣的故事书,顺便还带来了一句来自任闻正的“唠叨”。

“不要总是玩儿,偶尔也要睡一觉的。”

顾方圆很听话地睡了个午觉,等睡醒的时候,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七点了,他还在小卧室里,任闻正应该也没有下班。

他打了个哈欠,摸到了自个的手机,社交软件里面果然有一条来自任闻正的消息。

“醒了喊我。”

顾方圆回了句:“醒了。”

过了几秒钟,任闻正的消息也回来了:“在开会,我让助理给你送饭,你要先回家么?”

“不回,等你一起下班。”

“要不要一起来开会?你是我的特别助理。”

“不开,我要躺着玩。”

“好吧。”

结束了对话,顾方圆先给任玄顾小朋友打了个电话。

任玄顾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吃晚饭的落寞,然后说:“但是看到爸爸和父亲能够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作为儿子的我,还是感到了幸福和欣慰。”

顾方圆被弄得老脸通红,小声说:“你不要懂太多,好不好?”

“好,”任玄顾同样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我才不知道你和父亲偷偷干什么呢?”

“哪里有偷偷干……”

“嗯嗯,是光明正大地干……”

“任!玄!顾!”

“爸爸,我错了,我什么都不懂。”

顾方圆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蜡笔小新动画片里美牙女士的崩溃。

他愤恨地褥了一把漂亮猫猫玩偶的毛,说:“不要调侃我们俩!”

“好的。”任玄顾从善如流。

“等你父亲加完班,我们就回去了。”

“不回去也可以的,好好过一过二人世界的生活,我很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

顾方圆挂了电话,他感觉心中充满了熨帖——这个儿子真是处处都和他心意,真不愧是他和老任的儿子。

刚挂了电话,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顾方圆开了门,发现是任闻正的助理来给他送晚饭了。

吃过了晚饭,玩了一天的顾方圆登录了他的“干正事”专用社交账号,Steven留言催稿,态度非常谦卑,几乎是要给他“跪”下来了。

顾方圆有些唏嘘,也没有难为他,而是写了两个小时的稿子,然后把稿件发给了对方,对方秒回了消息,又问他病养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必担心。”

顾方圆回了这条消息,也没再看Steven回什么,而是顺手打开了自己常磕的CP的论坛,汲取一点精神上的食粮。

这么一玩儿又过了两个小时,顾方圆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整,又切到社交软件的界面看了一眼,任闻正静悄悄地,应该还在忙。

“在忙什么?”

“和国外的团队在开会。”

“好多人?”

“嗯。”

“那我先睡一会儿,你忙完了找我一起睡?”

“好。”

顾方圆简单洗漱了一番,从小衣柜里找到了贴合自己尺寸的家居服,关灯、上床、睡觉,一气呵成,很快陷入了梦乡。

他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的时候,先入目的是任闻正蜜色的皮肤。

他戳了戳,摸了摸,然后听到人说:“你还可以亲亲。”

顾方圆“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任闻正,问:“昨天几点回来的?”

“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三点。”

“现在几点了?”

“早晨八点,再有一个小时,我该去上班了。”

“怎么突然这么辛苦?”

“之前松懈了一些。”

顾方圆没问“松懈去干什么了”,他心知肚明,是解决谭申去了。

顾方圆像个树袋熊似的,抱住了任闻正,说:“不太想松开你。”

“但今天还是很忙。”

“我留下来陪你。”

“不回去看看孩子?”

“让他放学了来这里,反正这张床够大,咱们爷三一起睡。”

任闻正被逗笑了,说:“你可真会想。”

“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吧?”

“是,的确是。”

“那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好。”——

任闻正今天果然很忙,顾方圆一天都没看到他的身影,好在晚上六点左右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穿着小西装的儿子。

任玄顾进了房间的第一句话是:“这里不远处就是任家旗下的七星级酒店,或许我们去酒店住会更好一些。”

“虽然不远处就是,但这里离你父亲近,方便他随时过来看看我。”

“但这里太小了,有些委屈您。”

“……小么?”顾方圆看了看自己巨大的床、宽敞的卧室,以及搭配的洗手间和小书房。

“只是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而已。”

“已经很好啦,”顾方圆认真强调了一遍,“我以前还住过那种很普通的快捷酒店,两个人也只有十二平。”

“为什么会住那么普通的酒店?”任玄顾有些疑惑不解。

“要省钱啊。”

“据我所知,爸爸你在与父亲结婚前,仅租金月收入就达到了数万元,爷爷奶奶留下的资产也不算少……”

顾方圆叹了口气,也不愿意和孩子说假话,只得实话实说:“那时候要照顾朋友的自尊心,他说了要和我AA平摊旅游的费用,我如果定很好的酒店,他就要吃土了。”

“是那位朋友?”

“嗯,是谭申。”

“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爸爸你聊起他的时候,看起来很平静。”

“我们摊开了讲了讲,消除了当年的误会,也决定以后不再联系了。”

“父亲赢了。”

“嗯,我想让他赢。”

第 74 章

任玄顾叹了口气, 说:“爸爸好像一直都是恋爱脑呢。”

“的确是啊,”顾方圆笑了起来,“但我现在有遇到很不错的人。”

“父亲很不错?”

“当然。”

“我有查过一些父亲的过往, 他的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

“我知道。”

“您是完全自愿地和他在一起的么?”

“当然。”

“如果他骗了你……”

“我选择原谅他。”

任玄顾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儿, 才说:“他真幸运,遇到你。”

“我也很幸运遇到他啊,”顾方圆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还会和谭申在一起。谭申虽然不是个坏蛋, 但他也不会是一个成熟的伴侣,我们之间, 应该有得折腾。你父亲把我从泥沼里拖了出来。”

“所以即使真相大白, 你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是我爱他。”

“爱真是打败一切的魔法。”任玄顾突然说了一句很文艺的话,“爸爸,晚上我们吃什么?”

“一会儿助理会过来送饭的。”顾方圆往床里蹭了蹭, 拍了拍身边,“要不要躺一会儿?”

“不, 我要先写一会儿作业。”

“好吧,玄顾,我也起来……”

“爸爸继续玩儿你的, 我一个人可以完成我的作业任务的。”

任玄顾的态度坚决, 顾方圆也不勉强, 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继续悄悄地玩儿游戏, 玩儿了一会儿,忍不住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助理的敲门声弄醒的,他迷迷糊糊想睁开双眼,就听见了任玄顾压低了的嗓音:“……大部分都不是爸爸爱吃的菜色,重新换一批吧,具体的饮食习惯你联络主宅的鲍厨师。”

“是,大少爷。”

“拿些零食点心过来。”

“好。”

房门重新被打开又被关上了。

顾方圆正想睁开双眼,又听到了任玄顾轻柔的声音。

“再睡一会儿吧,爸爸。”

顾方圆于是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不止有任玄顾,连任玄顾的父亲任闻正也回来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确认这对父子都在,忍不住笑着说:“好几天没见你俩都在,还以为是在做梦。”

“不是梦,该吃饭了。”任闻正熟稔地伸过去一只手。

顾方圆抬起胳膊,握住了这只手,然后借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发现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餐桌,餐桌旁边放了三把椅子,桌子上堆满了香气逼人的食物。

一家三口吃了一顿温馨的饭,任闻正面带愧色,说:“我又要去忙了。”

任玄顾回了句:“没关系,我可以陪爸爸。”

任闻正闻言深深地看了他几秒钟,才说:“你和你爸爸一起,就在我的办公室陪我办公。”

任玄顾扭过头看顾方圆,说:“爸爸,你看父亲,他好粘人啊。”

顾方圆忍俊不禁,说:“所以我们要去陪他一起办公,不然他会想我们的。”

“好吧。”任玄顾“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顾方圆进了任闻正的办公室,任闻正的助理很快带了两块工牌上来,一块是给顾方圆的,职位是“董事长特别助理”,一块则是给任玄顾的,职位是“小学生体验官”。

任玄顾看着自己的工牌一脸抗拒。

任闻正温和地说:“总不好雇佣童工。”

“如果您不把该处理的邮件转发到我的邮箱里的话。”任玄顾假笑着回答。

“这是继承人必须应对的挑战。”

任闻正敲下了手指下的确认键,任玄顾面前的电脑“叮叮”坐享,他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开始处理起来。

顾方圆用眼神示意任闻正——“你这就让孩子帮你干起活来了”

任闻正用眼神回看过去——“他的能力够了。”

顾方圆旁观了一会儿,有些惊愕地发现——竟然真的够了。

任玄顾刚十岁,已经能够将一些日常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了,他甚至还会和任闻正讨论比较复杂的项目方案。

顾方圆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这是“家学渊博”

“天赋异禀”还是任闻正“调教有方”。

好在任闻正也没有做得太过分,让任玄顾工作了两个小时后,就表示今天的“体验”结束了,剩下的工作由他一人完成即可。

任玄顾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了一个pad,登录上了自己阅读软件的账号,顾方圆看了一眼,发现阅读记录是一本外文的经济学书。

——我竟然有个卷王+天才的儿子。

顾方圆唏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游戏也不香了,于是也拿起了另一个pad,动手画一副画。

一家三口各忙各的,等顾方圆画完了最后一笔,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老公和孩子依旧在沉迷工作、沉迷学习,不由说:“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看看我画的画?”

“好啊。”

任闻正踱步过来,一家三口凑到一起看画。

顾方圆这次画的不是人物,而是三只猫猫。

任玄顾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三只猫很像我们。”

“是人物的拟态啦。”顾方圆笑着说。

“这只猫很可爱。”任闻正隔空点了点那只很像顾方圆的猫咪。

“都很可爱。”顾方圆做出了最终的点评。

三个人看了一会儿画,又散开各干各的。

顾方圆将图片导出,上传到了社交平台上,顺便刷了刷评论,然后发现了一条来自歌手“松柏”的评论。

“画得很好看,你要幸福啊。”

顾方圆下意识地想将人拉黑删评,但指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假装没有看到这条评论,选择了退出软件。

“吃夜宵么?”

任闻正问。

“要不要,下楼去转一转?”顾方圆隔着窗户,望着万家灯火,“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出去了。”

“好。”任闻正答应得很干脆。

“请问,你们的二人世界可以带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么?”

“当然可以。”顾方圆被逗笑了,摸了摸任玄顾的头。

一家三口从专属电梯里走了下来,保镖队长立刻上前,任闻正叮嘱对方在暗中保护,然后问顾方圆:“想去哪儿?”

“就去附近逛逛吧,”顾方圆也不想让保镖大半夜加班,“找个便利店买点东西,就回来?”

“好。”

这处办公区所有的房产都属于任家,绿化和夜景都布置得不错。

顾方圆拿起手机,先是拍了几张夜景,又让大任小任站在一起拍了几张。

任闻正等他拍完了,上前一步,直接把顾方圆搂进了怀里,很自然地把手机递给了任玄顾,说:“给我和你爸拍几张。”

任玄顾鼓了鼓脸,没说话,走到远处熟稔地调了调手机的焦距和滤镜,然后连拍了几十张照片。

最后还是顾方圆喊了遥遥地跟在他们身后的保镖帮忙,才得以拍了几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拍过了照片,转了个弯,就到了便利店。

顾方圆没让任家父子进门,自己进了便利店,挑了一根棒棒糖、一块巧克力和一袋软糖,然后用手机付了账。

等出了门,棒棒糖给了任玄顾,巧克力给了任闻正,软糖则是自己撕开,挑了一块扔进了嘴里。

“好吃——”任玄顾边咬棒棒糖边说。

“味道的确不错,”任闻正掰下了一块巧克力,“你一直记得我的口味。”

“那当然,我可是你丈夫。”顾方圆有一点小小的骄傲。

任闻正“嗯”了一声,又说:“回去了?”

“回去了,继续加班——”

夜灯下,三道影子越走越近,最后贴成了一片,如同它们的主人一般,并肩同行、亲密无间——

那天晚上,顾方圆还是最先睡着的。

等他睡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了。

任闻正并不在,他刚摸出手机,就听到了脚步声。

任闻正推开了房门,问他:“要不要起来吃早饭?”

“要。”

顾方圆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迅速地下了床,下一瞬,他被任闻正抱住了。

“怎么一大早就抱我?”

“不止想抱你。”

“你还想怎么……呜。”

顾方圆被任闻正吻住了,任闻正扣着他的后脑勺吻,吻得很认真。

顾方圆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他好像真的特别爱我,爱到连我早晨没有刷牙,依旧能不嫌弃地亲好久。”

顾方圆回应着这个吻,最后被吻得有些累了,任闻正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结束也不是真的结束,任闻正又亲了亲他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地方,直到顾方圆用手指扯住了他的头发,才勉强让他“悬崖勒马”。

“要吃早饭了。”顾方圆无奈地说。

“你可以来吃我,我也可以来吃你。”任闻正用鼻尖碰了碰顾方圆的鼻尖。

“孩子会很期待我们在一起的早饭。”

“你太娇惯他了。”

“他长得很像你、血脉与你相近,我无法娇惯你的童年,但我希望他的童年多少带着些许爱意。”

这句话成功说服了任闻正,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亲了亲顾方圆的嘴角,说:“听你的。”

顾方圆下了楼,然后在要踩下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被任闻正抱了起来。

任闻正抱着他转了个圈,才把他放了下去,说:“我的大少爷,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离。”

第 75 章

“你是真的很会说情话。”

“每一句情话都是发自内心, 实话实说。”

顾方圆很喜欢任闻正的情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么?”

“会。”

“这么笃定?”

“族谱上你在我的身边,我一半的身家在你的名下, 我们共同抚育着继承人长大,即使有一天我对你的爱有所衰退,我依旧会坚持对你好, 因为我即使经过最缜密的衡量,和你继续维系良好的关系,也是我人生的最优解。”

顾方圆并没有生气,他想了想,说:“但是, 是你自己把自己放在了这样的情形里,是现在的你规划了未来的你, 是你设计让你自己永远不会对我不好, 你的爱浓得几乎要淹没我了。”

任闻正低笑出声:“不会觉得我的爱不够纯粹, 不够永恒?”

“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感情不像玫瑰花那样脆弱,反倒是像一棵大树, 永远都不会改变似的。”

“我永远都不会变,也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顾方圆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 他抱住了任闻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是。”——

顾方圆和任闻正的这顿早饭吃得过于黏糊了, 黏糊到任玄顾都有些“不忍直视”, 最后干脆低头吃饭。

顾方圆回过神来, 才用公筷给任玄顾夹了些菜,说:“尝尝这个。”

任玄顾吃了菜, 又问:“爸爸你今天要陪父亲一起上班么?”

“今天准备在家里待一天。”

“你舍得父亲?”

“他晚上就回来了。”

任玄顾抬起头,看向了任闻正,说:“父亲,你要是想带爸爸一起上班,现在就直说,不要等人走了,再打电话让司机送。”

任闻正思考了三秒钟,说:“今天我专心工作,也让你爸爸专心休息。”

“很好,”任玄顾长舒了一口气,说,“那我今天晚上,能够回到家里,和你们一起吃饭,对么?”

“对,我会准时回来。”

“对,我会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任玄顾终于笑了起来,仿佛解决了什么人生的难题——

安逸而平静的日子过了几个月,谭申曾经带来的影响也在逐渐消散,顾方圆恢复了过往的作息,稿子交得非常规律且及时,Steven天天在社交软件上发各种赞美和彩虹屁,顾方圆有时候不耐烦了,会和他聊上几句,已经枯萎了的友情之树,又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任闻正终于忙得差不多了,一周最多加班一天,其他时间都在准时回家,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也在双方努力的结果下逐渐升温,以至于任玄顾频频发出“抗议”,多次提出“两个人的生活固然美好,多少也要照看下爱情的结晶”。

然后,顾方圆就迎来了任玄顾的寒假,一家三口也开始选择度假的地点。

旅游顾问发来了很多套方案,顾方圆选了又选,但最后脑海里却浮现了一个久违的城市——申城。

从十年前他离开申城至今,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再回去过,他的房产都交由了理财师代为处理,每个月只有转入他银行卡里的一笔钱,才会提醒他在申城依旧有几个住处。

他不想回到申城,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和谭申再扯上什么关系。

而现在,关于谭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些绝望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也没有那么绝望了。

他也很突兀地萌生了回申城看看的想法。

于是,顾方圆在某个晚上,有些忐忑地向任闻正表达了他的想法。

任闻正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那就一起回申城看看,顺便可以在你结婚前的房子里住一段时间。”

“……昂?”顾方圆有些惊讶出声。

“不可以么?不方便我和咱们的儿子住进去么?”

“当然可以,也当然方便,”顾方圆迟疑了几秒钟,才说,“但可能那座房子里,会有一些属于谭申的物品和记忆……”

“那不是更好么?”任闻正轻笑出声,“刚好由我们来清理掉他的物品,覆盖掉他和你之间的记忆。”

“……”顾方圆无言以对,顾方圆甚至觉得任闻正说得理直气壮、很有道理——

于是前往申城度假的这个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家三口里,最兴奋的竟然是任玄顾。

任玄顾的理由还异常充分:“我可以踏上爸爸成长的土地,呼吸爸爸曾经呼吸到的空气,住进爸爸住了二十年的房子里,最重要的是,了解爸爸曾经的一切!”

顾方圆也被他的热情所感染了,忍不住鼓了鼓掌,说:“你说得对,爸爸带你去我读的大学玩,好不好?”

“爸爸不是读的枫城大学?”

“也有在申城大学读过几年的,快毕业了,才被你父亲拐到了枫城。”

“父亲有些……老谋深算。”任玄顾忍不住说。

“嗨,他也是为了我好。”顾方圆笑着说,言语里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

“爸爸有想联系的同学和老师么?”任玄顾换了个话题。

“坦白说真没有,我那时候整个人的心神都扑在了谭申的身上,和同学只能说是泛泛之交,至于老师,因为没有想过保研的事,联系就更少了。”

“看看校园、回顾一下过往的学生生涯,也是很好的。”

“还可以去体验一下学校周围的美食,我那时候很喜欢吃小吃的。”

“好,都听爸爸的。”——

十年过去了,飞机飞行的整体时间有所减少,但加上前往机场、安检、等候以及落地后从机场到市区的时间,依旧非常难捱。

他们倒是也可以采用包机的形式前往申城,但包机航线需要走特批手续,届时枫城和申城的媒体记者都会闻风而动,反而会让这次出行彻底曝光,很难再享受相对惬意和轻松的时光。

一家三口经过多次讨论后,还是决定乘坐高级软卧出行,甚至在出门前还做了一番伪装。

安保团队同样购买了高级软卧和软卧陪同他们一家三口出行,第一次坐火车的任玄顾显得很兴奋,还缠着顾方圆给他讲一些过往的趣事。

顾方圆讲着讲着犯了困,在高软的下铺睡着了,等他睡醒的时候,才发现任闻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他的床,睡在了他的外侧,紧紧地搂着他。

“……”

顾方圆隔着任闻正看着对面床位上的任玄顾,任玄顾一脸“我就知道我是你们之间的累赘”的小表情,看着可爱又可怜极了。

整个旅途要十多个小时,火车上的饭菜也算不上美味,但有了任闻正和任玄顾的陪伴,好像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车辆驶进了申城的火车站,顾方圆甚至有一点舍不得这个并不算宽敞的高软包厢了,他看了一圈,说:“下次我们还坐火车出行吧?”

任闻正笑着说:“我已经买了返程的车票。”——

任闻正办事一贯体贴,自然是安排了人接站。

接站的人还是老熟人,顾方圆记性很好,打了个照面,就认出是当年他和谭申在火车站附近的停车场分道扬镳、任闻正派来接他的那位司机。

他忍不住打了个招呼:“您这些年还好?”

司机愣了一下,也笑着回了句:“夫人,我一切都好。”

两人攀谈了几句,等任闻正走近了,就默契地结束了对话。

一家三口上了同样的一辆车,周围的景色随着车辆的前行而不断地后退。

顾方圆忍不住向车窗外看,然后发现申城的景色这些年没什么变化。

他起了些兴致,向任闻正和顾方圆介绍起了申城比较著名的景点,介绍了一会儿,才发现司机在驶向他在申城的家——但是,他并没有告知对方他家的地址。

事实上,他也从来都没有带任闻正去过他在申城的家。

很显然,任闻正早就知道他住在哪里了。

——怎么说呢,顾方圆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任闻正知道这些是“正常”的,要是不知道,他才会觉得奇怪呢。

顾方圆之前定期安排了家政团队维护、清理他在申城的家,来申城前又提前打过了招呼,安排了一次比较彻底的保洁。

因此,车辆驶入他家的大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破败的情景,房子里所有的灯甚至都亮着。

顾方圆从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了钥匙,拧开了许久未曾由他打开的大门,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身后的任闻正和任玄顾说:“欢迎来到我的家,当然,这里也是属于你们的家。”

“回家了。”

“我们回家了。”

任玄顾和任闻正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顾方圆先进了门,自己穿了自己十年前的拖鞋,然后拿了两个拖鞋下来,扔到了地面上,说:“穿拖鞋进来。”

任闻正和任玄顾很听话,换了拖鞋进了门。

顾方圆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正对着门的飞镖圆盘上,然后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说:“想喝点什么,我让家政买饮料了。”

“都行,你看着来。”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好。”

第 76 章

“那就都喝椰奶。”

顾方圆从冰箱里取出了三瓶, 一人派发一瓶,然后自己拉开了最后一瓶的拉环。

一家三口喝完了饮料,顾方圆开始带爷俩逛自己的小别墅, 介绍房子的布局。

“这里比咱们在枫城的家要小很多,平时也没有什么工作人员,家务全靠家政公司……”

“这里是主卧, 最初是我父母住的地方,后来我搬进来住了。”

顾方圆提前让家政公司的工作人员洗好了床单被罩、换上了看起来最新的一套。

然而顾方圆进门后眼前一黑。

好巧不巧,这套床单被罩,就是当年的谭申送他的。

他很希望这件事不会被发现。

但任闻正几乎在下一秒就开了口:“这套床上的四件套,是谭申送你的。”

明明应该是疑问句, 愣是说成了肯定句。

“是,好像是参加了校园歌唱比赛, 得了第一名的奖励。”顾方圆回忆了一下过往的记忆, 有些迟疑地说。

“不是第一名的奖励, 是第二名的奖励,”任闻正似乎要比顾方圆更清楚这段过往,“第一名的奖励原本是一辆自行车, 第二名的奖励则是床上四件套,谭申在上台领奖前和第二名聊了聊, 最后两个人交换了奖品。”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查到过这段过往,他应该是为了送你这份礼物,而特地换的。”

任闻正的语气很平静, 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顾方圆却沉默了几秒钟, 才说:“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们可是情敌。”

“就当是胜利者对手下败将的怜悯,当然, 更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人真挚地爱着你,你可以更自信一点、骄傲一点、放纵一点。”

“但我只想要你的爱,”顾方圆向任闻正眨了眨眼,“我只想要你的偏爱、你的付出。”

任闻正笑了笑,说:“荣幸之至。”

“那么,任先生,可以请你帮忙把这个床上四件套换了么?”

“当然。”

任闻正答应得很轻松,但真正上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并不容易的任务。

任闻正没给自己换过四件套,顾方圆竟然也没有,两个人摸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任玄顾看不下去,在网上搜索了视频教程,怼在了不靠谱的父亲们的面前,才不至于发生被子全部被塞到一个被罩内一个角落的“惨剧”。

一番折腾后,一家三口躺在了新换好床单被罩的床上,任玄顾并没有分配到中间的位置上,而是被任闻正放在了自己的身后——任闻正自己则是抱着顾方圆低声交谈起来了。

“……所以,之前这活,都是交给家政阿姨去干?”

“有时候也不会特地麻烦阿姨跑一趟。”

“那谁干?”

“谭申会干,他今天出现的频率好像有些高。”

“回到申城,总是免不了提到他。”任闻正表现得格外“大度”,让顾方圆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现在每一次提到他,没有爱也没有恨,倒有点像追忆一个已经永远见不到的朋友似的。”

“追忆。”

“嗯。”

“如果有一天,谭申死了,你会哭么?”任闻正随口问。

“会的吧,”顾方圆躺在曾经躺过很多年的枕头上,有些昏昏欲睡,“我还是希望他活着的,最好还能好好活着。”

“那如果我死了呢?”

顾方圆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盯着任闻正看:“你上次体检在半年前,指标一切正常,要不要明天就再安排一次体检?”

任闻正温声说:“只是一个假设。”

“我不喜欢这种假设,”顾方圆无比认真地说,“我不希望你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我无法接受你死在我的前面,我需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任闻正用手轻轻地拍着顾方圆的后背,“别生气、别着急,我会努力健身,不会死在你的前面,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顾方圆盯着任闻正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闭上了双眼,说:“以后不要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

“好,那就不开。”

“任闻正,你对我很重要,和我的命一样重要。”

“……我知道。”

“不用再试探了,你是我最在意的人。”

“爸爸,那我呢?”任玄顾从任闻正的肩头露出一个英俊的小脑袋,“我已经不是你最在意的人了么?”

“……”顾方圆一时哑然,这个问题的确不太好回答。

不过好在任闻正开了口:“你爸爸当然最在意你,但我与你的角色不同,我是他的伴侣,而你是他的儿子。”

任玄顾“嗯”了一声,但很努力地“爬”过了任闻正的身体,挤在了顾方圆和任闻正的中间,说:“我今晚想住在这里。”

“你可以住客房。”任闻正冷静开口。

“我不,客房没有爸爸住过的痕迹,我今晚很想住在这里。”

顾方圆想说“我让人搬来一个小床,收拾收拾,在一个屋子里睡怎么样”,但在开口之前,正对上任玄顾渴望的眼神。

他突兀地想到,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任玄顾躺在一张床上、哄他入睡了。

肉眼可见地,随着任玄顾逐渐长大,这样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

他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转而对任闻正说:“今天就让孩子睡这儿吧,就一晚上,我想答应他的这个心愿。”

任闻正一贯是听顾方圆的,对此也改了态度,对任玄顾说:“老实睡觉,不要腻歪你爸爸。”

任玄顾近乎乖巧地答应了。

顾方圆靠着很大的毅力,才自己从双手爬起来,顺便把大任小任从床上也捞了起来。

——他们的晚餐到了。

吃过了晚饭,顾方圆和任闻正一起出门倒垃圾——两人出了自家院门、向小区的垃圾清理点走去,然后迎面碰到了一对老年夫妇。

顾方圆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几分眼熟,但没敢认,倒是那位老年女士先喊出了顾方圆的名字,又问他:“你这是出国回来了?”

顾方圆不太清楚什么情况,只能含糊地说了句“嗯”。

对方竟开启了话匣子:“怎么,认不出来我了?小时候还总是来我家串门的,还喊我林阿姨。”

顾方圆从记忆深处挖了挖,的确找到了些许有关于林阿姨的记忆。

他还记得,林阿姨的伴侣姓黄,黄先生和林阿姨很恩爱,父母活着的时候,总带他去他们家做客。

第 77 章

在顾方圆的父母陆续离世后, 两家人就鲜少再打过交道了,有时候路上碰见,倒是也会打个招呼, 但基本不知道对方的近况了。

顾方圆心里想着这些事,脸上倒是笑了笑,喊了一声“林阿姨”, 又喊了一声“黄叔叔”。

这对老年夫妻一起笑了笑,林阿姨很温和地说:“前些年听小谭说你出国去了,怎么,现在是回来了?”

顾方圆迟疑了一瞬,很自然地说:“是有出过国, 现在在枫城定居,这次是带老公和孩子一起回老家看看的。”

说完这句话, 他还很自然地看了看任闻正和任玄顾。

任闻正点了点头, 任玄顾笑着喊了句:“奶奶好。”

林女士露出了有些吃惊的模样, 倒是也回了句“你好,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顾方圆不想再继续“社交”下去,他说:“我们还要扔垃圾, 先走了哈?”

“……对了,小顾。”

顾方圆心里“咯噔”一下。

“你最近见过小谭没有?他总是会来找你, 帮你打扫打扫房子,我遛弯的时候常看到他在扔垃圾,有时候我问他你怎么不在, 他都说你在国外。”

“见过的, ”顾方圆很自然地笑了笑, “他和我、和我老公关系都不错。”

“这样……”

任闻正恰到好处地搂上了顾方圆的肩膀,他们与这对夫妻擦肩而过。

等走远了, 顾方圆才开口说:“他们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都过去了。”

“我没有出过国,他编了一个故事,可能自己都信了。”

“不要难过。”

“没难过,不过明天应该把房门钥匙换了,我们的家,他不请自来、当自己家,算什么事呢。”

任闻正深深地看了顾方圆一会儿,说:“要不算了,也太麻烦了。”

顾方圆没有反驳这句话,他的脑子有些乱。

有些事不能深想,如果深想,他又会觉得谭申可怜起来。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如今这样的结局,也是他该得的。

扔过了垃圾,任玄顾贴心地递上了消毒湿巾,一家三口用湿巾擦了擦手,一致决定在附近逛一逛,消消食再回去。

这一路,顾方圆倒是也碰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会很自然地介绍自己的老公和孩子,也说明这次只是回申城短暂地度个假,未来还是会回申城的。

顾方圆在老店里挑了点水果——虽然家里不缺水果,但碰到了熟悉的店长,还是下意识地想买些东西。

那位店长和十年前、二十年前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忍不住趁着任闻正买水果的时候,悄悄地问顾方圆:“什么时候认识的?和谭申分开了?”

顾方圆“嗯”了一声,说:“我和我老公都结婚十年了。”

“那小谭……”

“我们没在一起过,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就这么阴差阳错错过了。”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喜欢女孩?他当年那眼神……”

“我很爱我老公,我过得也很幸福。”顾方圆落下了这句话,不再与店长交谈,而是走到了任闻正的身边。

任闻正正在仔细挑选着水果,随意地问:“不多聊一会儿?”

“没什么可聊的,都是过去的人了。”顾方圆随意抓了三个桃子扔进了任闻正的塑料袋里,“他家的桃好吃。”

“再来几个?”

“不用了,随吃随买,再说,家里还有。”

“好。”

称完了水果,店长又和任玄顾聊了几句,顺手抓了个甜瓜塞到了任玄顾的手里,又对顾方圆说:“送孩子吃的,没多少钱。”

顾方圆很认真地道了谢,然后带着自个的伴侣和孩子离开了。

因为手上拎了水果,也不好再逛,三人一起回了家。

进家门的时候,顾方圆没再看墙壁上挂着的飞镖盘,倒是任闻正开了口:“这个飞镖盘,看起来有年头了。”

“嗯,当年我父亲在国外定制的,后来一挂就挂了很多年。”

“你爱玩这个?”

“还行。”

“玩儿得怎么样?”

“一般吧。”

任闻正不再说话,顾方圆也没再解释。

顾方圆难得勤快,去厨房里洗了桃子、切了甜瓜,端着两盘水果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任闻正坐在沙发上,正在玩投飞镖的“游戏”。

顾方圆恍惚了一瞬。

记忆里,总是谭申坐在那个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投着飞镖,然后会在他走近的时候,笑着说:“喂,顾方圆,你该不会又把自己的手切到了吧?”

顾方圆回过神来,才发现任闻正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很自然地接过了水果,顺便看了看他的手指,说:“以后这种事,喊我去做。”

“切个水果而已,喊你干什么?”

“怕你受伤。”

顾方圆笑了起来,说:“吃水果吧你。”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围着茶几吃水果,顾方圆吃得慢些,任玄顾先吃完了,就坐在了任闻正之前坐的位置上,拿起飞镖,熟稔地投掷了出去。

——十环。

顾方圆忍不住放下水果,鼓了鼓掌,问:“练过这个么?”

“没练过,但我有射击和射箭的底子,这个距离也不算远。”

任玄顾又投了两枚飞镖,一个正中靶心,一个偏了一点,但也有九环。

“爸爸,你要不要来试试?”

“不了,我的技术不太好。”

“就当陪我玩儿。”

“好吧。”

顾方圆坐在了任玄顾的旁边,拿起了一枚飞镖,正想扔出去,却被自个儿子握住了手腕。

“抬一下手腕,目光看向靶心,确保在你的视线里,飞镖的尾部和靶心在一条直线上,运力,投——好嘞!”

的确是“好嘞”,顾方圆看向飞镖盘,他轻易地得了七环,这和之前屡次脱靶的战绩相比起来,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

现在想想,当年谭申在他家玩儿了那么多次的飞镖,但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说过“我来教你一起玩儿吧”。

人与人之间的经历和性格果然是不同的——

任玄顾教了顾方圆一会儿,很快,这“老师”的位置被任闻正替代了。

任闻正还做得很过分,干脆把顾方圆抱坐在了他腰部以下不可描述的地方,然后手把手地教他投飞镖。

顾方圆玩儿得很快乐,有时候回头看任闻正,总能不经意间被亲亲脸,最后,他们在任玄顾去洗手间的间隙默契地接了个吻,又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迅速地分开。

任玄顾站在他们的面前,狐疑地看了几遍,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要做坏事回卧房哦,不要带坏我这个小孩子。”

顾方圆的脸变得通红,任闻正倒是面不改色,反而说:“你该去远程上补课班了。”

任玄顾“嗯”了一声,非常乖顺地准备上楼,但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晚上可以一起睡么?”

顾方圆想说“可以”,但任闻正捏了捏他的手,很自然地说:“只限今晚。”

“好。”任玄顾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几乎是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确认了没有了孩子的捣乱,任闻正的动作变得愈发过分起来。

两个人像干柴烈火,一瞬间就被点燃,一边亲着对方,一边跌跌撞撞地进了客房里。

顾方圆反手扣住了房门,却被任闻正压在了门板上亲。

夏季的衣物本就单薄,顾方圆摸了又摸,也被任闻正反手摸了又摸。

孩子的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两个人“忙里偷闲”折腾了两节课——

任闻正换床单总算是有些经验,夫夫俩偷偷摸摸地将床单扔进了洗衣间里的洗衣机里清洗,然后一起在门口相视而笑。

“你说……孩子能发现么?”

“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算了,不必说了。”

然而即使如此,顾方圆拉着任闻正一起洗了个澡,又尽量很自然地去喊任玄顾一起睡觉。

任玄顾“如愿以偿”睡在了顾方圆和任闻正的中间,又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爸爸,可以和我讲个睡前故事么?”

“可以,你想听什么故事?”

“就讲讲,父亲和你之间以前的趣事吧。”

“好啊。”顾方圆很愉快地答应了。

第 78 章

顾方圆讲了个很老的故事。

还是十年之前, 他在枫城做交换生时发生的。

那时候,他和任闻正刚刚熟悉起来,任闻正成了他的饭搭子和游玩搭子, 两人总是在空闲的时候一起吃饭、一起旅游,他们渐渐可以聊一聊比较私密的事,稳步向要好的朋友缓慢前进。

顾方圆还是对任闻正抱有一点警惕心——毕竟任闻正看起来很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说不定是在玩儿一些“和普通人做朋友”的游戏,等玩腻了,就会转身离开,如果他投入太多感情的话,可能会“输了”。

然而,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顾方圆的想法, 也让他彻底失去了警惕心。

事件的起因是他们一起在晚上“citywalk”——俗称的压马路。

他们正在聊刚刚看过的电影, 突然碰到了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 向他们举起了鲜艳的红玫瑰,人凑到了顾方圆的身边,却扭过头问任闻正:“要买一束花给你身边的先生么?”

顾方圆的反应很快, 拼命摇手说:“不用,我们也不是……”

“有其他的花么?”任闻正突然开口问。

“您想要什么花?”

“有康乃馨么?”

“有。”

“给我一束。”

“好。”

任闻正的效率很高, 很快就付了钱,拿到了一束五颜六色的康乃馨,递给了顾方圆。

顾方圆接过了花, 有些惊喜, 也有些想笑, 他说:“我是第一次收到花,没想到竟然是康乃馨。”

“你很可爱、美丽、天真, 是我很珍惜的……朋友,你很适合这束花。”

“谢谢。”顾方圆捧着花,忍不住低头闻了又闻。

两个人一起向前走了一会儿,路过了冰激凌店,顾方圆想取出手机扫个码买两支网红冰激凌,手机塞进口袋里,却并没有摸到手机。

“怎么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

“啊?”

“可能是刚刚在扫娃娃机的时候拉下了?”顾方圆的大脑开始拉片回忆。

“刚刚那个卖花的女孩,碰到你了么?”任闻正突兀地说。

“啊?”顾方圆压根没有向这个方向想去,听任闻正这么说了,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向我递了递花。”

“报警吧。”

“是……她么?”

“八九不离十,”任闻正很冷静地回答,“手机里有很多你的隐私,总要找回来。”

顾方圆刚想借用一下任闻正的手机,任闻正就自己拨通了报警号码,简单说明情况后,又拨打了一个电话,听起来像是律师一样的角色。

等他电话打完了,顾方圆问:“我们要去警局备案么?”

“不用,继续吃冰激凌吧。”

“……嗯?”

“这只是一件很容易处理的小事,现在,冰激凌比较重要。”

顾方圆看着任闻正,莫名其妙地选择相信了他,并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冰激凌不亏是网红,吃起来真的很不错。

他们吃过了冰激凌,又去不远处的小型艺术馆里转了一圈,然后出来的时候,任闻正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你的手机找到了,是那个女孩偷的,孩子年纪小,不会遭遇什么惩罚,但可以让她过来和你道个歉,你需要么?”

“我不需要,”顾方圆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很尴尬了,“手机拿回来就好,我希望她的家长可以好好教育她。”

“没有家长,是个孤儿,现在住在孤儿院。”

顾方圆叹了口气,说:“听起来很可怜。”

“要帮她么?”

“为什么要帮她呢?萍水相逢,明明你买了她的花,她还要偷我的手机。”

任闻正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就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性拿着一个装着手机的密封袋过来了,他把手机递给了任闻正,冲顾方圆点了点头,直接离开了。

任闻正将手机取了出来,递给了顾方圆,顾方圆看了看手机通话记录、社交软件的登录情况和支付软件里的余额,确认无误后,说:“她还没来得及动我的手机,手机一切正常。”

“那就好,继续转吧。”

任闻正的情绪非常稳定,顾方圆也莫名其妙跟着一起淡定起来。

直到第二天,顾方圆收到了任闻正发他的电子截图——截图提示任闻正以他的名义给一家孤儿院捐款了三十万。

顾方圆非常惊讶,他直接打电话问:“为什么要用我的名义捐款三十万,我这就把钱给你。”

“昨天提到那个女孩出身孤儿院的时候,你好像很难过,女孩有错我们不能再以德报怨,但孤儿院可以适当捐点钱,能让很多没有父母的孩子过得好一点。”任闻正的声线很温柔。

“谢谢,”顾方圆有点被感动到了,“但是钱还是要给你,你是用我的名义捐的款。”

“我知道你也不缺钱,”任闻正轻笑出声,“这样,你转一半给我,算是我们一起做了件好人好事,好不好?”

“好。”顾方圆点头答应了。

挂了电话,顾方圆立刻把钱转了过去,任闻正也不扭捏,接了钱,又约他出来逛街。

经历了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儿,又看了一眼养在花瓶里的康乃馨,顾方圆也很难再怀疑任闻正对他的感情中抱有任何“戏耍”的意味。

他真的把任闻正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而他很难拒绝来自朋友的请求。

顾方圆甚至还挑了跳衣服,最后选了一套简洁而不出错的,考虑到昨天被偷走了手机的插曲,还拿出了一个小挎包——挎包是来枫城后,和同学们一起逛街买的。

任闻正到得很快,顾方圆接了电话就锁门下楼,然后他发现任闻正捧着一束花——不是玫瑰花,而是一束漂亮的郁金香。

“……怎么又送花。”

“昨天知道我是第一次送你花的男人,现在我想做第二次。”

“……你该不会想要第三次么?”

“可以么?”

顾方圆想说“这有点太暧昧了,不合适吧”,但对上任闻正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神,又不太能说出口了。

他是不想让任闻正伤心或者失落的。

他接过了花,说:“我把它先送上楼?”

任闻正低笑出声,他说:“好。”

第 79 章

顾方圆将花送到了楼上, 幸好他买的花瓶很大,勉强能把两束花一起塞进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急匆匆地下了楼, 任闻正远远地看到了他,对他说:“慢一点,不要跑。”

顾方圆听到了这句话, 但还是快步地向下跑,然后在踩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幸好他反应极快地握住了楼梯的扶手,才不至于直接摔倒在地。

顾方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他这才发现,任闻正竟然跑到了他的面前——应该是刚刚看到他好像要摔了, 直接冲了过来。

顾方圆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说:“没有摔到, 你别担心。”

“刚刚你脚扭了一下,”任闻正沉声说,“有点翻红了。”

“没什么事……呃……”

顾方圆本来试图甩甩腿, 但脚踝处突兀地传来了一阵痛。

“得去看看医生,”任闻正皱紧了眉, “还能走么?”

“应该没问题,”顾方圆边说边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被疼得站在了原地, 很诚实地改了口, “大概不行。”

“我背你吧。”任闻正提议。

“不太好意思, 你扶着我一点就行。”

“好。”

“多谢你。”

“不客气,我直接开车送你去外面医院吧, 你们校医院水平比较一般、大概率还是会让你转院的。”

“……听你的。”

顾方圆将手搭在任闻正的手上,一开始他还不太敢用力,但随着脚踝处传来的疼痛愈发难忍,他也忍不住将身体大半的重量向任闻正的方向倾斜。

任闻正稳稳地扶着他,两人走了几十步路,竟然走出了几分默契来。

好不容易走到了车边,顾方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进了后车座,任闻正先是帮他关上了门,又绕到了另一边,上车、关门。

“去仁心医院。”

“是,任先生。”

“你很熟悉这家医院?”顾方圆好奇地问。

“是我家的医院。”任闻正平静地说。

顾方圆倒也没有很惊讶,任闻正看起来就非富即贵,家里有所医院,也很正常。

车辆的行驶既平稳又迅速。

顾方圆和任闻正很快就到了医院。

有人帮他们打开了车门,顾方圆没有下车,直接被两个护工从车上“搬运”到了准备好的轮椅上。

顾方圆求助似的看向了任闻正。

任闻正笑着说:“我陪你一起去做检查。”

“……我感觉我没有那么严重。”顾方圆试图挣扎一二

“检查一遍比较放心。”任闻正的语气不容拒绝。

顾方圆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有些遗憾地说:“原本是要出门玩儿的,现在却要去医院一日游了。”

“等看过了病,我们依旧能去玩儿。”

“好吧。”——

仁心医院的病人并不少,但医护人员更多,整个就诊的流程几乎没有排队,速度非常快。

顾方圆在任闻正的陪伴下拍了片子,又去看了医生。

医生让他躺在床上,顾方圆有些紧张,任闻正就陪他聊天。

两个人刚聊到看完病要去水族馆,顾方圆就“啊——”了一声。

那医生迅速地帮他正了骨,技术很好,只痛了那么一下。

顾方圆“道了谢”,又接了医生开的单子,坐着轮椅下楼去开药。

——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好了,可以不用轮椅了,但无论是医生还是任闻正就坚持要他再坐48小时的轮椅,非必要还是不要站立行走。

俩人都这么说,顾方圆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也就乖乖听话了。

任闻正付了钱拿了药,在医院里就拧开了一管药膏,亲自帮顾方圆上了药。

顾方圆感觉有点奇怪,但任闻正蹲下的太过自然,上药的动作也很干练、不带有一丝暧昧。

顾方圆推拒的话出现在了嘴边好几次,但最后还是一次又一次被咽下。

等上过了药,任闻正很自然地推着顾方圆的轮椅,对他说:“我们抓紧一点,还能赶得上海豚表演。”

“就这么坐轮椅去么?”

“怕了?”

“没怕。”

“还是会觉得尴尬?”

“我只是腿有了一点毛病,倒也不会特别尴尬。”

“那就一起去?”

“好,一起去。”——

因为顾方圆的脚踝有伤,任闻正又叫了两个工作人员陪着他们一起逛水族馆,负责诸如买票、阻拦人群、预订餐厅之类的杂事。

但他全程推着顾方圆,一秒钟都没有假手他人。

顾方圆玩儿得还算开心,一来全程不需要他走,但他想去哪里,任闻正都会推他到哪里;二来任闻正照顾他算得上无微不至,他的视线哪怕多看了某个玩偶几秒钟,等他到下一个地点,任闻正就会将玩偶塞到他的怀里。

他不止看到了海豚表演,还看到了海狮、乃至美人鱼的表演。

他穿越了漫长而富饶的海底隧道,也沉醉在千变万化的水母群的荧光中。

——这是他第一次在旅游中更在意他自己的感受,处在一个被全然保护和照顾的状态中。

他玩儿得很高兴,最后离开的时候几乎有些恋恋不舍了。

走出海洋馆的那一瞬间,他有些遗憾,他觉得很可能以后不会再有这么愉悦而完美的游玩之旅。

但事实上,当他和任闻正在一起后,每一次的家庭游玩,都像这一次、甚至超越这一次,总是轻松惬意、愉悦完美——

因为脚踝有伤、要坐轮椅,顾方圆回宿舍的请求被任闻正温柔地拒绝,任闻正又带他去了上次他去过的豪华酒店,依旧开了那间房,然后他将他送到了房间门口,很温柔地对他说了句“晚安”。

顾方圆推着轮椅向前走了几步,他偏过头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他在笑。

——他在久违地笑。

好像和任闻正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安宁、很快乐,完全不像他在申城、在谭申身边时那么难熬。

顾方圆很珍惜和任闻正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他们总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分别的日期已经定下了,相处过一天,以后相处的时间就会少一天。

顾方圆从来都没有想过留在枫城,他是一定要回申城的,那里有他父母的坟墓,有他成长的轨迹,也有他爱着的男人。

即使那个男人带给他的现在只有痛苦和羞辱,他依旧不想要离开他。

或许,他曾经有过些许离开的念头,但在他在那一晚救了他之后,他就只想陪在他的身边。

——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只是一些痛苦,又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

顾方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回去的想法。

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他坚定不移的思想,也会打个小差。

他也会有点惋惜,惋惜他和任闻正不是生活在同一座城,惋惜他和任闻正相遇太晚、能相处的时间也太短。

或许其他人的心很大,能够装下很多人。

但顾方圆的心却很小,能装下一个人,就再也装不下另一个人了。

顾方圆有些吃力地自己洗了个澡,然后挪到了床上,他正想睡觉,手机屏幕却骤然亮了起来。

任闻正发来了消息,叮嘱他涂抹药膏。

顾方圆很听话,摸出药膏涂抹了一番。

等他放下药膏,再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却骤然响起了。

顾方圆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谭申。

顾方圆没有犹豫,接了电话。

谭申的声音跨越了几千公里,传到了他的耳畔。

“你在做什么?”

顾方圆可以编一个回答应付过去的。

但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想起谭申无数次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喊他去付房费,谎话就说不出口了。

“在酒店里躺着。”顾方圆平静地说。

“为什么会在酒店里?你一个人?”谭申的语速变快了。

“白天玩累了,朋友帮我开了个房间,”顾方圆轻笑了一声,但并不打算虚构一场暧昧,所以接着说,“就我一个人。”

“顾方圆,你交了新的朋友。”谭申这句话说得很慢,他应该是生气了。

顾方圆动了动脚踝,有点痛。

“我只是交了朋友,还没有和他到上床的地步,你不是也希望我找点艳遇么?”

顾方圆近乎咄咄逼人了,他感受着脚踝处的痛,有点想听谭申还能说出多少伤人的话语。

但出乎他预料的,谭申沉默了很久,到最后竟然挂断了电话。

顾方圆盯着漆黑的屏幕,他看了很久,纠结了很久,还是拨了回去,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谭申,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

“……”

“我人没在申城,但转个账还是很容易的。”

“……”

“需要多少?”

“三千,回头我还你。”

“不用还了,以前的也没让你还过。”

“……谢谢。”

谭申很久违地说了这句话。

顾方圆挂了电话,打开了社交软件,转账的时候,想了想,加了个“零”。

顾方圆转了三万过去,谭申却不收,反而退了回去。

他说:“我只要三千。”

顾方圆没办法,只好又转了一次三千,这次谭申收了。

就在前不久,顾方圆对了对任闻正调查出来的时间线,才知道那天晚上,谭申借了他三千,给他的弟弟买了骨灰盒。

——谭申的那对父母吝啬到,只想用一个木盒装着幼子的骨灰。

第 80 章

然而, 当年的顾方圆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他很希望谭申给他打电话的起因是因为他想他了,而非他需要他。

谭申好像很忙,忙到不能即使回顾方圆的消息, 忙到吝啬给他打几个电话。

几千里的距离或许的确是很遥远的距离,他和谭申之间紧密的关系,仿佛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顾方圆并没有低落太久, 因为任闻正帮他点了外卖——还是他最近最喜欢那一家。

顾方圆认真道了谢,然后询问了任闻正的地址,连夜定了一瓶男士香水送了过去。

任闻正收了闪送,打电话问:“你要让人连夜送我这瓶香水?”

“不然这夜宵我吃得不够香,”顾方圆回答得很认真, “这是约定外的夜宵,我转钱给你你肯定不答应。”

“看来, 你是真的不太愿意让我多为你付出一点。”

“嗨, 我又不是没有钱, ”顾方圆回答得坦然,“总占你便宜,我真的会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是好朋友, 但是也要有来有往,我们之间共享的是彼此之间的情感, 而非彼此的金钱。”

“你和你的朋友们,都这样么?”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顾方圆停顿了一瞬, 咽下了“以前”两个字, 继续说, “是这样的。”

任闻正温和地问:“他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小康吧。”

“那你要迁就他的生活,有一点辛苦。”

“还好。”

“等你腿好了, 我们一起逛一次街吧。”

“嗯?”

“去奢侈地花一天钱,怎么样?”

“……”顾方圆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好。”

很多年后,顾方圆看到了一句话。

“如果你的恋人是初出茅庐,那就带他看遍世间繁华,体验他从未体验过的一切。”

任闻正在遇到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但他在遇到他后所做的一切,完美契合了这一句话。

顾方圆总是会被任闻正带去吃未曾吃过的饭店、去做从前没有做过的事。

于是几天后,顾方圆的腿彻底痊愈了,他们一起去了枫城最奢侈的购物街。

顾方圆在任闻正的陪同下去了几家店,但他却一直舍不得花钱。

最后还是任闻正想了个主意,他说:“我们换个思路,接下来,我给你买东西,你给我买。”

“……行吧。”

在顾方圆答应后的十分钟内,任闻正刷卡买下了一块顾方圆不知道价格,但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手表。

任闻正很自然地将手表扣在了顾方圆的手腕上,说:“送你。”

顾方圆推拒不得,于是在进了下一家男装店后,开始寻找适合任闻正的衣物,他原本下意识地想要看看价码,但又想到刚刚买手表的时候,任闻正连价格都没问,于是也拿出了自己银行卡,说:“结账。”

两个人你给我买、我给你买买了大半天,顾方圆终于能狠下心看一看自己的账单。

他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刷了很多钱,但让他意外的是,即使他这么刷钱,他这张卡里依旧有非常可观的存款——他还不止有一张具有类似余额的银行卡。

他大概、也许、可能,从来都不需要那么节俭——

顾方圆拎着一大堆购物袋下了车,然后看着同样被购物袋“包围”的任闻正忍不住笑。

任闻正对他说:“回去吧,早点睡。”

“你也是。”顾方圆笑着说。

——某种意义上,购物的确让人快乐。

顾方圆收好了所有的东西,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银行卡的提示信息——打开后才发现,有人给他转了一笔钱,刚好和他今天消费的数目大致相同。

转账人只可能是任闻正,他打过去电话,对方接了电话、也承认了就是他做的。

“……我很高兴收到你的礼物,但作为一个传统的枫城人,我并不希望你作为年轻人太过破费,这笔钱我希望你收下,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收,就以我们的名义共同捐助出去吧,用它去帮助更多值得帮助的人。”

“但我更想把它给你转回去。”

“顾方圆,在我的价值观里,如果我比我的朋友富足无数倍,我是很乐意付出一些金钱,让对方感到快乐的,因为对方快乐了、我也快乐了,能用金钱买来快乐,这是非常划算的生意了。”

“我已经拥有了你的陪伴,不应该再要你的钱了。”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任闻正低笑出声,“感情与金钱没必要分得那么清,分得太清楚,只会让人怀疑感情不够深。”

“是么?”

“当然。”

“我再想想吧。”

“别纠结了,既然这么不想收这笔钱,那就捐出去好了,用我们的名义。”

“……好。”——

虽然捐了钱,但顾方圆看着今天买的一大堆东西,还是感觉自己占了任闻正很大的便宜。

于是他约任闻正第二天出来吃饭,还特地找了很贵的餐厅。

任闻正应邀而来,最后也没抢着付账,顾方圆成功付了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开心了?”

“一直都很开心。”

“不用和我分那么清楚的。”

“也不能总占你便宜啊。”

“你真是……”

“什么?”

“可爱。”

顾方圆感觉这个形容有点暧昧,但他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任闻正看起来比他成熟一些,喜欢的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稳重成熟的人,而非他一个在读的大学生。

他应该只是觉得他很有趣吧。

刚好,他也觉得任闻正很有趣。

两个有趣的人,很容易交上朋友的,对吧?——

顾方圆挑挑拣拣地讲了讲当年和任闻正相处的几件趣事,当然,也下意识地略讲、忽略了有关谭申的部分。

但直到他停止了讲述,任玄顾看起来依旧精神奕奕,没有丝毫想睡着的迹象。

“……闭上眼睛。”

“还想继续听。”任玄顾实话实说。

“该睡了。”

“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出去睡,”这话是任闻正说的,“我应该有教过你,凡事适可而止。”

任玄顾鼓了鼓脸,最后还是摄于“父亲”的威压,闭上了双眼,轻声说了句:“晚安。”

“晚安。”

“晚安。”——

顾方圆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之后没有睁开双眼,而是向身侧摸了摸,果然摸了个空。

他睁开了双眼,趿着拖鞋下了楼,刚好撞见父子俩身穿运动服从门内走进来。

“干嘛去了?”

“去跑个步。”任闻正回答。

“这么早?”

“还好,顺便买了份早饭回来。”

顾方圆看了一眼早饭的外包装,就忍不住笑:“是我很喜欢的那家早餐。”

“我们也很喜欢。”这次是任玄顾抢先回答的。

“都喜欢、都喜欢。”

吃过了早饭,顾方圆约了家政公司上门打扫。

这次来的阿姨们,顾方圆竟然都认得七七八八,顾方圆干脆在阿姨们工作前,指了指任闻正说“我老公”,又指了指任玄顾说“我孩子”,然后简明扼要地表明自己自由恋爱、生活得很幸福、目前定居在了枫城。

阿姨们都很有职业素养,忍住了八卦的欲望,脸上却带着更深的笑容,在收拾好临走前才忍不住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送走了阿姨们,十年前就打过罩面的司机再次上门,一家三口一起去申城郊区的象山游玩。

顾方圆不擅长爬山,任闻正不爱爬山,任玄顾能爬但非必要不爬山,于是一致同意坐缆车上去。

一厢缆车的定额是八人,顾方圆一家三口先上去,后面又上了一家三口,两家人分别坐在缆车的两侧的座椅上,一开始并没有交谈的欲望。

直到顾方圆突兀地被对面的女士询问:“请问是顾学长么?好多年没见了。”

顾方圆“啊”了一声,看向了那位女士,但很不幸看了半天依旧没想起来对方是谁。

最后只能尴尬地问:“不好意思,您是?”

“林芳菲,学长和谭申还有联系么?”

顾方圆听到了“谭申”,想了几秒钟,终于想起来,当年向谭申告白的那位学妹,好像就是姓林。

但他不太确定是不是眼前这位,只能打哈哈说:“也很久没见了,不怎么联系了。”

“是么?”林芳菲看起来有些失落,“时间过得真真快啊,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了。”

“嗯,很快,这是你女儿么?长得很漂亮。”

“是我女儿,这是我老公,我们结婚八年了。”

“真好,”顾方圆露出了客套的笑容,也举起了和任闻正十指相扣的手,“我老公,还有我儿子。”

林芳菲神情恍惚了一瞬,露出了笑容,说:“幸会幸会,你老公儿子都很英俊,一家三口颜值太高了。”

“你老公也不错,俊男靓女萌娃,太幸福了。”

两个人商业互吹了一会儿,下了缆车就默契地告别分开。

然而,好巧不巧,顾方圆去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刚好撞见了林芳菲。

“真巧。”顾方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

“可能就是天意,”林芳菲叹了口气,“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说出口了。”

“什么事?”

“当年,我的告白其实是失败了的,但谭申让我假装他一段时间的情侣,他说他想让你死心,因为他是一个烂人、不值得你的喜欢。我只坚持了两个礼拜,因为看他太痛苦了、看你也太痛苦了,就放弃了。”

“后来,我看着你们两个人反复折磨着对方,再后来,你突然消失了,谭申发疯了似的找你。”

“我总是很后悔,当初不应该答应他那个荒谬的请求,甚至也很后悔,当初不应该拦住谭申、向他告白。”

“我好像毁了你们之间的感情,我想,我欠你一句抱歉。”

顾方圆打断了她的话:“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谭申,也可以是我,而你没有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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