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一日。
计划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叶迁同意了张青的交易要求,约定在后天上午交易。
钱老九和李成二人制造黑火药的速度很快,硝石用得差不多了,一共制造出两百多斤黑火药。
这两百多斤黑火药,被掺杂少许尖锐石子后,全放入人头大小的土陶罐之中,制成了土炸弹。
一个陶罐盛放十多斤,不多不少,刚好填满二十个陶罐。
李成把这信息告知了李文志,李文志并不太了解黑火药,忽略了掺杂石子这一点重要的信息,就没怎么理会。
梁丰坐在石阶上,开始思量着怎么把火药运到破庙之中。
六七月份,云南靖安府地区天气多变,或许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午就大雨磅礴。
梁丰不能在今晚把土炸弹提前埋下去,万一老天不开眼,下一场雨,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所以,埋下土炸弹的时间必须掐得很准。
也就是说,为了保证计划的成功,只能在明晚把土炸弹埋下去。
至于运送方式,梁丰想了很久,最终决定用牛车运送,放弃了速度更快的马车。
因为马车有两大缺点:
一、马车容易引起他人关注,特别是容易引起李文志和丁明的误会;
二、马车适应雨路的能力相对较差,在这多雨季节,此时的道路多是烂泥加积水,牛车更能适应这种环境。
最重要的一点,大明重视农业,耕牛得到很好的保护,借用牛车较为简单。
就算被别人问起,随便找个借口,很容易搪塞过去。
忽然,一股潲水味飘入了梁丰的鼻子中,腐败恶臭味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原来是来衙门收集潲水的人,他搬运潲水桶时,一不小心没拿稳,把潲水打翻在地。
一衙役,见到这人如此毛手毛脚,捏着鼻子上前,训斥到:“老许,今年是你第三次打翻潲水了,若是有下次,这份工作你就别做了。”
“官爷,小的下次会注意的,保证绝不再犯。”农夫老许开口求饶。
“地上的潲水弄干净一些,若是没弄干净,以后就别来了。”衙役再次训斥。
梁丰见到牛车,于是顶着臭味,走上前去,捏着鼻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打翻了潲水,弄得县衙内恶臭一片,我正训斥着他呢,知县大人。”这衙役见到梁丰,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梁丰抬手,示意衙役不要说话。
他认真观察老许,发现他的脚一长一短,应该是个残疾人,皱眉道:“你的腿有问题,为何还做这种重活?”
“知县大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若是没有了倒潲水的这份工作,小人的生活无以为继啊。”瘸子老许听到‘知县’二字,直接跪在了地上,手脚都泡在了打翻的潲水中,看起来非常恶心。
“你先起来吧!”梁丰心生不忍,但又实在没胆量拉他起来。
“知县大人,您就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瘸子老许误以为梁丰要开除他,急忙磕头,额头沾满了烂菜叶和发霉的饭粒。
人到绝望之时,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会放弃。
梁丰为老许的行为感到震惊,不过他的胃很诚实,不断翻滚,差点吐了出来,急忙道:“没人抢你的这份工作,你先起来。”
旁边的衙役想要走开,但知县大人在这里,他也不敢先行离开。
“你去打一桶水来,给他清洗一下。”梁丰扭头跟衙役说。
衙役如释重负,急忙点了两下头,捏着鼻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你的腿是怎么瘸的?为什么瘸了以后,还要干这份强壮汉子才能干的活?”梁丰皱眉问。
瘸子老许脸上出现畏惧的神色,目光迷离,左顾右盼,完全不敢正面回答梁丰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他不肯说,梁丰并未再强求。
“能不能帮我弄一辆牛车来?我要用两日。”梁丰再次开口问。
这次,瘸子老许急忙回答:“可以!知县大人,您要现在就用么?”
“你这辆太臭了,得换一台没那臭的来。”梁丰实在是顶不住那么大的味道。
“大人,您稍等一阵,我把这潲水运送出去,再给您另找一辆牛车。”瘸子老许毕恭毕敬的说。
衙役拿了一桶水过来,放到老许身前,叫他自己冲洗,老许未推脱,认真冲洗起来。
在老许冲洗完后,梁丰给了他一钱银子,叫他去借牛车。
老许收下银子,万分感谢,把倒在地上的潲水弄上牛车后,就离开了。
“他?”梁丰指着老许的背影。
“前些年,他得罪了章老爷,小腿被打断,现在只能做最卑贱的活来度日。”衙役小声的说了一句,随后不愿多言,告退离开。
梁丰默默记下衙役的话,并未再追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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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澄净的天穹之上,挂着一轮明月,明月前有着几朵稀疏的云影。
月色朦胧,像是裹着一层轻纱的仙子,绝美面容藏于轻纱之后,等待着别人揭开她的面纱,欣赏她的冰肌玉骨。
梁丰一夜未睡,双眼困顿生疼,此时无心赏月。
他从床上起来,去到存放黑火药的房间,把二十个装满了黑火药的土陶罐搬上牛车,艰难推开县衙大门,牵着牛车赶往道观之中。
通过皎洁的月光,梁丰在路上慢慢的行进起来。
因他并不会驱赶水牛,只能牵着牛绳走在前面,水牛也不怎么听他的话,一路拉起来非常辛苦。
“希望一切的努力都值得!”
半路上,梁丰给自己打气。
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把火药运到了云清观外。
他顾不得赶路的疲惫,把火药一罐罐搬入观内,逐一放好位置。
废弃道观周围的环境过于阴深恐怖,只要有风吹草动,梁丰都会认真的观察。
倒不是怕有什么牛鬼蛇神,只不过此时的环境不比后世的环境,荒郊野外有着大量的豺狼虎豹。
他生怕自己算计别人不成,反到成了畜生的口粮,那简直比窦娥还冤。
顶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梁丰终于把火药埋好,特制的引线也已铺好。
他瘫倒在正殿内的碎瓦片上,望着朦胧的月亮,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意识到天上的云越来越多了,看样子是要下雨的节奏。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难道我所有的努力,最终会被一场雨淋没么?”梁丰脸上尽显苦涩。
他撑起身子,出了道观,拉着牛车离开。
回到县衙之时,已是卯时三刻,这个时间离天亮不远了。
梁丰坐在自己的床上,把剩下的一封信件压在枕头下。
若是他的计划失败了,这封告发梁震谋反的信件,肯定为李文志和丁明所得,他的身份也会被揭晓。
李文志二人得到信件后,必定会上交给靖安知府,因为他们要用这功绩抵消知县被杀的过失。
梁丰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梁震好过,这就是他的处事风格。
因为长久未睡,梁丰双眼红肿,生出血丝,脸上也裹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天亮,张青带着他最信任的三个手下到来,在门外喊了一声。
梁丰起身,出到门外,看了一眼云层渐厚的天空,沉默不语。
随后,与四人一起赶往云清观,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