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结束,宫懿走进换衣间。
柜子里的手机响得急促,让她本就不安稳的心思更加焦虑。
她快步走过去,接听那通能猜到来意的电话:“哥,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母亲贝龄之前段时间查出肿瘤,今天是出结果的日子。
电话里的男声微顿,缓了两秒才低沉出声:“良性的。”
“你骗我!”宫懿倏地红了眼圈,鼻尖泛起一阵酸涩,声音都带着哽咽:“哥,是不是妈让你瞒着我的?”
如果真是良性,哥哥的情绪怎会如此低落。他不会演戏,她很清楚。
“是癌……”
眼前一阵眩晕,宫懿的身子重重撞在身后的柜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
这是她来京城的第六年,在此期间,她从未回过江城。
每逢过年都是哥哥宫蔺带着母亲一起过来陪她,因为她年纪小,全家都宠她。
回首过往,她实在对不起母亲。
竟只为了个男人,逃离一座城市。
宫懿在换衣间内缓了缓,随即便打电话给舞团团长,以私事为由,辞去了芭蕾首席的工作。
从得知母亲的病情到乘飞机回江城,宫懿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一辆全程不过三小时的航班,她竟然六年间都未敢尝试。
唏嘘,讽刺。
贝龄之躺在病床上满脸病态,宫懿身体僵硬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她愧疚,也难堪。
“小懿不认识妈妈了?”贝龄之拍了拍床边位置,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坐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
她有多么想念女儿,无人时流过多少眼泪,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宫懿原本还算坚强,但当她听到母亲病中虚弱的声音,隐忍的情绪再也无法自持,她上前抱住贝龄之,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毫无顾及。
“妈妈对不起,我这些年一点也没关心你。把你一个人留在江城,我就是个白眼狼……”
宫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啊,小懿一直是妈妈的小棉袄,哪里是白眼狼。”贝龄之轻柔地摸着贝纯的头,语态安抚:“医生说妈妈还有机会,你别害怕。”
虽然是癌,但因为发现得早,病情还没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闻言,宫懿倏地从贝龄之的怀里探出头,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充满了不安:“你说的是真的?”
她好怕这是妈妈善意的谎言。
贝龄之点头,对她一笑:“你可以问你哥。要是还不信,你可以问医生。”
下一秒,宫懿迅速向站在一边的宫蔺慑去死亡凝视。
突然被牵扯其中的宫蔺愣了下,转脸轻咳一声:“这回没骗你,妈说的都是真的。”
悬起的心缓缓落地,宫懿瞬间乐观许多。
她胡乱地抹掉眼角的眼泪,握住了贝龄之的手,“妈,你饿不饿?我下楼去给你买饭。”
宫懿刚坐飞机回来,贝龄之似是考虑到这个,点头答应:“让你哥陪你一起去,买回来你俩陪我吃。”
这样说,宫懿才不会以节食为由推辞。
“好,那你可以在病房看会儿电视,我和哥快去快回。”
话落,宫懿挽上宫蔺的胳膊,以一副乖巧妹妹依赖哥哥的姿态消失在贝龄之视线之中。
“在外面混的如何啊?宫首席?”
电梯缓缓下降,宫蔺和她开起了玩笑。
闻言,宫懿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神情慵懒:“挺好的,万人迷在哪里都招人喜欢。”
的确,她已经成了京城芭蕾舞团最年轻的首席舞者,名利双收,有让别人羡慕嫉妒的光环。
宫蔺啧了一声,“有对象了?”
瞬间,只有两个人的电梯一片死寂,僵滞得让宫蔺有些后悔提问。他微微侧目,只见宫懿平日娇媚的五官此时十分寡淡,表情也冷漠。
叮。
电梯打开。
宫懿转过身,目光猛然撞到电梯口进来的两桩人影。一男一女,男的高大挺拔,女的娇小可爱,还怀着孕。
看样子,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
眼前画面让宫懿眼神一锐,心脏如同蒙上一张巨网,闷得她窒息。
她无声提住一口气,转身再次挽住宫蔺的胳膊,往里面挪了挪,让开了门口位置。
只有两步,宫懿却迈得十分沉重。
那男人搀着怀孕的女人进来,没有再按别的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气氛再次陷入僵局。
“生病了?”
静了一会儿,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打破了大家表面维持的陌生。
宫懿目不斜视,身体靠得宫蔺更紧,姿态十分亲昵:“不舒服,来医院检查。”
男人眯了一下眼,“医生怎么说?”
六年没见的男人此时说着关心她的话,宫懿只觉好笑。
她转过脸,目光戏谑地打量着眼前看起来恩爱幸福的男女,情不自禁地说着狠话:“和她一样,我怀孕了。今天正好有空,来医院孕检。”
目光交融的那一瞬间,宫懿有些畏怯,但自尊让她无法逃避,她选择直面那张如她梦魇一般折磨她的面孔。
她看得很仔细,眼珠移得也慢。
六年过去,顾星垣俊朗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褪去了青春期的青涩,棱角愈发分明,浑身裹挟着成熟沉稳之气。
说实话,顾星垣的脸更精致了。身材也不再清瘦,身姿挺拔,气质落拓从容。
“嗯。”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似乎做了一个颔首的动作,眼神坦荡:“挺好的,恭喜你。”
电梯里压抑的气氛让宫懿喘不上气,就在她即将爆发躁郁情绪时,电梯终于到达一楼。
两扇门打开,天光大亮。
宫懿眼看顾星垣扶着那女人走出去,他体贴入微的动作让她嫉妒,她现在甚至想冲过去,凶狠地扯开他们接触的手臂。
原来六年不回江城,是对她有利。
只要见到顾星垣,她就不会正常。
“有意思吗?”宫蔺拉着双眼出神的宫懿走出电梯,语气里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人都走远了,别眼巴巴看了。”
六年疗伤,功亏一篑。
“他祝福我。”宫懿的眼神空洞,平静的声线有些麻木:“听到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他说恭喜。”
原来他是如此地不在乎她。
难怪,他当初把话说的那么狠。
医院楼外,顾星垣给怀孕的女人叫了辆出租车。
“李姐,我还要回队里,你一个人回家小心点。那些重活你先别干了,等你老公回来再说吧。”
李欣是住在他家楼下的邻居,今天老公不在家,一个人搬行李摔倒,才会给他打电话帮忙送医院。
李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次不会再乱来了,今天谢谢你啊。”
“没事。”
顾星垣扶着她上车。
“小顾,刚刚那女孩是你前女友吧?”临走之前,李欣还是八卦了一句。
顾星垣做了她快两年的邻居,这期间她从未见他身边有过女人。今日碰到一个,李欣倒是觉查到了猫腻。
闻言,顾星垣扶着车门的胳膊一僵,唇线抿紧,幽深的眸光暗了暗:“不是,只是高中同学。”
话落,车门关上,他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