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夜半惊

谢珠藏辗转难眠。

她拼命地回溯前世的记忆,却搜刮不到丝毫有关玄汉帝出事的消息。玄汉帝到底怎么了?

“啪!”

不知屋外是什么被吹倒了,砸在地上迸发出碎裂的炸响。谢珠藏几乎是即刻直起了身子,撩开床帘。

那声音沉下去,只能听见窗外秋风呼啸,如裹挟着滔天巨浪,于深夜里翻滚。

“姑娘醒了?”阿梨因听见了声响,从小榻上起来查看谢珠藏的动静。她见谢珠藏直起身子坐在床上,忧虑地道:“姑娘没睡吗?”

“屋外,怎么了?”谢珠藏的声音喑哑沉闷。

“是檐角的风灯碎了。”阿梨轻声说着地走上前来:“已经在着人清理了,姑娘放心。”阿梨见谢珠藏的目光只看着窗外,不由问道:“姑娘,离天亮还要好一会儿,您要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谢珠藏低声道:“拿披风来。”

阿梨连忙替她披上披风,手上拎着一盏小宫灯,给谢珠藏照路。

谢珠藏裹紧披风,推开门。

月色静悄悄地笼罩着西殿的庭院,庭院里唯一的烛火是阿梨手上的提灯。宫人们不敢点灯扰了主子们安睡,只能趁着月色,无声无息地清扫风灯的碎片。秋风将树叶吹得唰唰作响,除此之外,这个夜晚显得无比的安静。

谢珠藏走到祥旭门前,脚步微顿。通过门洞,她已能看见前星门前持刀燃灯的太子卫率。

守着祥旭门的是宫侍,纷纷向谢珠藏行礼。阿梨一直屏气凝神,此时也忍不住劝道:“姑娘,夜深了,您不好出毓庆宫啊。”

许是听到了阿梨的说话声,前星门值守的卫士倏地转过头来,狐疑地看了谢珠藏等人一眼。

这卫士与身边的人交谈了一番,然后朝祥旭门略走了几步,站在祥旭门和前星门的中间,向谢珠藏行礼:“谢姑娘有何事?”

谢珠藏抿了抿唇:“我忧心殿下,你派人去文华殿,看看殿下可安好。”

这卫士拱手应下,立刻就派人去文华殿探视。

卫士的脚步声去得匆匆,回来的也匆匆。

“回姑娘,殿下入夜应召,去了养心殿,至今未归。”卫士肃声回禀。

至今未归!

谢珠藏下意识地把手握成了拳头,急急地问道:“你回来的一路,可见宫道亮灯火?”

卫士不假思索地道:“只见南三所亮了灯,宫道如常。”

三皇子住的南三所亮了灯。

谢珠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话来,前星门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穿着宽袍的影子。

“来者何人!”卫士立刻将这道影子拦了下来。阿梨一惊,连忙挡在了谢珠藏的身前。祥旭门值守的宫侍也乌泱泱地站成一排,挡住了祥旭门。

那道黑影跪了下来,声音尖细:“小的是司礼监的人,高望公公命小的来请谢姑娘入养心殿!”

谢珠藏直奔养心殿,但在养心门前,被扈昭仪拦了下来。

“谢姑娘,这夜半三更,风大天寒,你往养心殿来作甚?”扈昭仪说的冠冕堂皇,可她的音调明显带着火气。扈昭仪连昵称也不叫,更在“谢姑娘”这三个字上重重地咬字。

谢珠藏看了扈昭仪一眼——养心殿前,只有她和扈昭仪的仪仗。养心殿大门紧闭,两派持戟卫士目不斜视,好似对发生在眼前的争执看不见也听不见。

“臣女应召而来。”谢珠藏回道。

“你应召而来?”扈昭仪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翊坤宫跟养心殿就隔着一个永寿宫,本宫这才能知道养心殿夜半亮了灯,涌来了太医。本宫都进不得养心殿,你可不是嫔妃,怎么会应召而来?”

灯火在扈昭仪脸上摇曳,更透出几分阴森与不悦:“可别是听了什么动静,矫召而来。”

扈昭仪这指控,直是恨不能让谢珠藏下诏狱。可正是她的指控这么尖锐刻薄,谢珠藏才安下心来,知道扈昭仪这是恼羞成怒,而无精心算计。

召她来,恐怕当真是玄汉帝的意思。

谢珠藏的神容愈发镇定:“扈昭仪惦念陛下,见灯亮就能匆匆赶来。臣女不比扈昭仪,不敢揣测圣心。”

“你!”扈昭仪脸色更沉。

谢珠藏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她紧盯着养心殿的动静,刺探帝心吗!她想把刀贴在谢珠藏的脖颈上,却不曾想,竟然被这小妮子反手握住了尖刀,反手贴在她自己的喉管上了!

然而,不等扈

昭仪再说下去,养心殿紧闭的大门忽地就被打开了,高望从房中走了出来。

“昭仪娘娘、谢姑娘万福金安。”高望朝她们行礼,灯笼映照的眼里,没什么外露的情绪。

高望还没直起身子,扈昭仪就语气和缓地道:“高公公可算开了门,不然,本宫还不知要拿阿藏如何是好。本宫方才还想劝阿藏,可别听风就是雨。夜深露重,要保重的,可不仅是自个儿的身体。”

高望在扈昭仪面前低着头,借着暗夜隐没了他的神色:“不敢瞒娘娘,是奴才命人去请谢姑娘来的。”

“咔嚓”一声脆响,是扈昭仪掰断了自己的护甲。

“本宫在这儿吹了那么久的风,满心焦虑,也不知陛下是不是圣体安康。你这奴才倒是乖觉,居然给毓庆宫递信。谢姑娘来养心殿,难道能贴身伺候陛下?高公公,你究竟是何居心!?”扈昭仪的话说得又急又快,显然是积蓄了不少不满。

高望深深地弯下腰来:“昭仪娘娘息怒,奴才是陛下的奴才,命是陛下的,心也是陛下的,哪里会有二心?”

扈昭仪冷冷地瞥了高望一眼:“照你这么说,把本宫挡在这养心殿外,也是陛下的意思?”

“娘娘容后责问吧。”谢珠藏开口为高望解围:“高公公,陛下可圣体安康?”

扈昭仪脸色一沉,正色怒斥道:“还不快让本宫进去!?”她素来以温柔和美示人,可今日她心急如焚地赶过来,竟然吃了闭门羹!

“回谢姑娘、昭仪娘娘的话。”高望依旧维持着折腰的姿势:“先前太医署在问诊,奴才也不敢叨扰,这才不敢让娘娘进去。现在太医署的人问完了,在辩方,奴才立时就来引娘娘进去。”

扈昭仪面色稍霁,只要知道不是玄汉帝吩咐叫她吃了闭门羹,她就心安了一半。扈昭仪“哼”了一声,也不管谢珠藏了,甩袖直奔养心殿而去。

高望依然没有动。谢珠藏便走上前去,低声安抚高望道:“牵累高公公了。昭仪娘娘也是没料到我也来了,所以才会生气。秋风寒凉,高公公腰不好,起身吧,多保重。”

入墨机灵地上扶着高望直起了腰。

高望依然低着头:“奴才做奴才本分的事。姑娘体恤

,是奴才的福分。”高望说罢,顿了顿,伸手给谢珠藏向养心殿一引,声音也沉了几分:“原是不该夜半惊动姑娘的,只是……”

谢珠藏神色微凝,她跟着高望走进养心殿。一入殿,扈昭仪那刻意压低,却又难以压抑的声音直往耳中冲:“你们是怎么照顾陛下的!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不能见本宫呢?”

扈昭仪没想到,自己进了养心殿,居然还是看不到玄汉帝。

谢珠藏停下了脚步。

透过重重的门和重重的幕帘,有人低声解释:“奴才们不敢瞒娘娘,只是,这确实是太医令的吩咐……”

然而,他显然来不及解释完,因为谢珠藏已迎面撞上了提着裙子,怒气冲冲地冲过来的扈昭仪。

扈昭仪一看到她,立刻就怨怼地道:“陛下不能见人,却召了她?”扈昭仪伸手指着谢珠藏,质问高望:“高公公,你要如何同本宫解释!?”

“娘娘息怒。”高望又深深地弯下了腰:“陛下召谢姑娘来,原也不是要见谢姑娘。陛下惦念着娘娘,知道娘娘会来,特意吩咐奴才给娘娘准备妥了偏殿的寝具。只是,太医署有吩咐,陛下多见一个人,就多受一份累。”

“太医署的人任务繁重,只得老奴来担这个罪。还请娘娘千万顾惜自个儿的身子骨,也免陛下病重惦记娘娘。”高望声音沉沉,透着十足的恳切。

谢珠藏微微抿唇。

如果玄汉帝不见她,那夜半召她来,所为何事?

扈昭仪心情也平静了下来:“罢了,本宫知道你素来忠心,起来说话吧。本宫也是一时心急,要知道,陛下不仅是你们的九五至尊,他更是本宫的夫君,是本宫的天,是本宫的命!”

扈昭仪说罢,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看了缄默的谢珠藏一眼——扈昭仪也想到了谢珠藏心中的疑问:“既然你说陛下召阿藏来,不是想见她,那所为何事?”

“这……”高望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扈昭仪眸子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高公公,你领阿藏来,总不至于是叫她在偏殿枯坐吧?既然来了,本宫就跟你们一道去。养心殿也没个长辈在,她进出多有不便,本宫就舍了休憩的时候,陪阿藏一道,如何?

高望仍是迟疑的模样,谢珠藏却忽地站了出来,朝扈昭仪福了福:“有劳扈昭仪了。”

扈昭仪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她微微抬起下巴,对高望道:“阿藏都应了,高公公就引路吧。”

“喏。”高望微弯着腰,给扈昭仪和谢珠藏引路。

扈昭仪走在最前面,谢珠藏则稍稍落在后头。

高望走到了养心殿偏殿的门口,门外亦有卫士把手,面色森严。

“谢姑娘,请。”高望欠身,对谢珠藏道。

扈昭仪看了高望一眼,又看了眼谢珠藏,径直推门而入:“她能进得,本宫自然也能进得……”

扈昭仪的声音在推开门的那一瞬戛然而止,她的唇边勾起得意而又了然的笑容:“啊呀。”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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