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青行营这边热热闹闹的论功行赏的时候,魏州这边正空气紧张。本来一边倒的投降风气忽然一变。主张投降的董绍忽然被囚禁,决死一战的呼声在节度使府中传出。传出这一声音的,正是十一岁的田怀谏。
田怀谏道:
“我淄青有十万虎狼,六十年积蓄,怎能未战先降?”
话间全然忘了魏博曾经连战连败的事情,语气也全然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隐隐然有当初田季安最骄横的时候的影子。一番话说的魏博一些心有不甘的武夫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也使得躲在屏风后面的蒋士则暗暗竖起了拇指,面有得色。
不过田怀谏下面的话就让武夫们心中燃起的希望熄灭了。当惊诧万分的董绍出列道:
“留后大志令属下佩服万分,然而我魏博连败之下,又经过大变,士气民心低落,不宜再战,请留后三思。”
董绍说得全是实情,将领们也有许多点头认为说得对的。董绍见田怀谏今天与往日颇有不同,正寻思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晚上得找时间去和元氏沟通沟通(为什么是晚上呢?),就听到田怀谏猛地一拍桌子——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田季安了——用努力装出的威武声音怒骂道:
“#&*)&&,你这吃里扒外,忘恩负义,背主求荣的董绍,我田家何曾亏待与你,你一心要卖了我家,去赚你的富贵!来人,给我将这人尽可夫的**(董绍一愣)都不如的混账推出去——埋了!”
董绍脸色大变,厉声道:
“留后!”
话未讲完,已经进来十数个家丁,不由分说就将董绍绑了。绳子套的太紧,系在董绍脖子上险些把他勒昏过去。堂下将领见势头不对,纷纷为董绍求情,谁知道田怀谏继续怒发冲冠道:
“我军兵精将猛,居然连战连败,干不过范希朝那个老朽,以致先王含恨病逝,究其原因,实在是将领畏战,不想报效我家四代重恩,尔等深受我家厚遇,怎能如此不忠不义?”
将领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没想到田怀谏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田怀谏骂人骂出了感觉,就站在台上噼里啪啦骂了小半个时辰,骂得将领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骂到后来,蒋士则才转到前门进来,劝解了田怀谏几句,田怀谏才停下,让将领们回家反省。至于董绍,当然也被蒋士则给“保”了下来,暂时关押到了魏州大牢里。
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指着鼻子骂,这种屈辱是谁也无法忍受的,何况这些赳赳武夫呢?田怀谏这么一来算是我魏博军方给得罪光了,可笑田怀谏却不自知,完了后兴冲冲地问蒋士则道:
“三哥(田怀谏已经以兄呼蒋士则了),我今日做得怎样?”
蒋士则道:
“留后做得好极了,从此以后这些武将就再也不敢轻视留后了。不过为了掌控全局,留后还要把一些职位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见田怀谏面露难色,蒋士则解释道:
“小人说得握在自己手里,不是让留后自己去做,而是握在自己亲信的人手里,这样用起来方便。”
“那那些人值得我信任呢?”
蒋士则道:
“留后您看,今天那些冲进来绑董绍的人怎么样?”
魏博的军将们如同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董绍被下狱,连着原来的一干幕僚还有牙将都受到了牵连,小留后固执的认为是这些人不肯用心才导致大败,弄得如今要割地求和,据说连元夫人去劝他也被他驳回。合着留后年纪不大,叛逆期已经提前到了。但是,让众将们更加担忧的是,留后新简拔出来的那帮人口出狂言说,要收了史宪诚和何进滔,还有田融、田兴兄弟的兵权。
“兀那厮,先相公尸骨未寒,就撺掇着留后要废尽我等这般老人,着实可恶!”
军营里,一名军官接着醉意恨恨地说。其他几名同僚也七嘴八舌附和,全然不顾地把夹杂着房内臭烘烘的味道的劣酒往嘴里灌。
“倒是那个奴才,现在得了势,整天横着走。”
“更可气的是以前那一帮奴才,本来见到咱们都跟孙子似的,现在他妈的都把胸给挺起来装大爷。那帮孙子,连个人样都没有!”
军官所说的那奴才,便是蒋士则了。自打蒋士则得到了田怀谏的信任,连着他原来的一帮旧友都跟着抖了起来,这些人行事也不知道收敛,一朝翻身就趾高气昂,这不禁让魏州城里的牙兵上下感到极度不满。一个个正在满腹怨恨的时候,一个军官带着酒意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弟兄们,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们赞不赞成?”
“什么?”
“哥哥我昨日里听说书,说如果皇帝身边有奸臣,各地的大臣可以举兵清君侧,杀了那个混蛋。如今姓蒋的那个孙子骑到了咱们头上,蛊惑了留后,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来个······”
说罢,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本来都醉醺醺的军官们都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个军官道:
“此事固然好,但是一来要个将军来做挑头的,二来咱们杀了这个姓蒋的,就等于得罪了留后,咱们要是杀了留后,只怕咱们自己也没有葬身之地了。无论如何得找个奢遮人物出来。”
提议的那军官眯起眼睛道:
“废话,咱们当然不能自己出头,那不是找死么?至于留后,咱们也不能杀,不过留后太小,担不起事情,咱们可以从田氏宗族中找一个德高望重的来做留后。”
接着压低声音道:
“过两天,都知兵马使田将军要来魏州公干,那时······”
洛阳宫里,李诵正在批阅奏章,李绛急匆匆走进殿内,报告道:
“启奏陛下,裴相公急报,魏州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