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色,人间夜色。
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泄在海棠苑里,给轻摇的枝头缀上细细碎碎的银光,月光透过枝丫,在地上落下参差斑驳的疏影,薄薄的夜间轻雾浮起,撩动那海棠树上的娇粉花儿羞面半遮,暗香盈动。
屋顶上,女子和男子偎依而坐,墨发随风飘动,缠缠绕绕,丝丝缠绵。
男子侧身,俯首,女子微微仰头,男子的唇,在女子的额头轻触。
月色下,两个面庞的投影叠在一起,似若慢镜头轻切。
人影轻晃,相互纠缠。
白苒觉得,今夜宫玥的吻,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虽然,都是一样的缠绵,再到同样的热烈,至疯狂。
可那缠绵悱恻里,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悲凉,那热烈疯狂里,似乎带着描绘不出的绝望。
其实,他的吻,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可女人的感觉是很微妙很玄幻的。她,就是突如其来就有那样一种心悸的感觉,这感觉,刺得她心里猛地一痛。
她身子一颤,想推开他,可他,把她扣得紧紧的。
天空那一抹上弦月,不知何时,被哪里飘来的一片黑沉沉的乌云遮盖,只露出一抹快要消失不见,却又仍然努力挣扎的淡淡银光。
海棠苑里,也不知何时,起了凉凉的东风,那东风,却只在院落里盘旋,始终未有旋上屋顶。quwo.org 橙子小说网
东风不与有情便,奇毒渐深锁情缘。
夜渐凉,情愈浓。
风里,开始有了丝丝凉润,夜空,坠下丝丝绵绵的小雨,像那九天之上,织女在银河那头,遥望明明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牛郎,心酸地滴下咫尺天涯之泪。
“宫玥……”白苒心里一慌,使劲想推开他,“下雨了,咱下去吧。”
宫玥的手却再次在她腰上用力一扣,将她拉得更近。唇上的力度也渐大,那手,似要把她揉入骨血里,嵌入灵魂里,那吻,仿若就要将她吞噬。
白苒身子微微一僵,她发现,那平日清凉微甜的味道,不知何时,夹杂了若有若无的微咸的味道。
她想,雨水不是没有味道吗?像白开水那样的,为啥今日是咸咸的?
原来,古代的天空,也会下酸酸的雨啊。
雨,开始更加绵密,渐渐汇聚成滴。
雨水,从宫玥的额头,滚落而下。清泪,也从他的眼角滚落。雨水混着泪水,落在她的脸上,流进她的嘴里。
白苒觉得,那抹咸咸酸酸的感觉更明显了,让她心里也酸了起来。迷惑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里一颤。
“宫玥,你…哭了吗?”白苒颤着手,推开他。
“胡说,雨水呢。”宫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笑,眸光深邃如深潭映月,隐隐颤动,轻敲了一下她额头,啐道:“傻瓜,男人怎么会哭。”
是吧?白苒想了想,也许是自己敏感了。也是,虽然男人其实会哭,但是,似乎,宫玥并没有什么事情是要到哭的地步。
雨水冰凉,风也凉。
“阿嚏…”白苒打了一个喷嚏,不禁嗔怪道:“宫玥,你啥时候学人搞浪漫了,还来个雨里之吻呢。”
“哦,听你说书时候听来的啊。”宫玥笑笑,将她一搂,飞身下了屋顶。
“都怪我,苒苒,赶紧换身衣服,别着凉了。”宫玥感受到她身体冰凉,有些懊恼。
“呵呵,没事,抱抱捂捂就驱寒了。”白苒无所谓,抖了抖满身的雨水。
两人回屋各自换了干净衣服,宫玥再用毛巾帮她把头发细细拧干,最后用内力给她烘干最后的水分。
房里,灯灭。
“宫玥,你真是个自动加暖气。”
“嗯。”
“等等,温度怎么越来越高了。”
“谁让你点火。”
“哦。”
……
“苒苒,别动!再动我怕控住不了我自己了。”
声音很暗很哑,呼吸……很沉。
“要不,就从了我?小美人。”白苒一翻身。
“想得美,急死你。”宫玥推开她,气息不稳。
白苒:“……”
我叫你丫装,我看你能装到啥时候,有本事,给我装一辈子看看。别装着装着,真装出啥问题了哦,呸。
心里腹诽着,白苒负气地转过身,屁股对他,很快就睡过去了。
宫玥唇在她侧边额头上轻触,伸手搂住她,无奈轻叹。
苒苒,对不起。
虽然,我…很想,想了很久很久了。虽然我,其实很想不顾一切。
可我……不能……这样。
曾经,我以为,爱就是要拥有,拥有一切。
可如今,我顿悟,你若能永远沐浴在阳光里,那就,让我躲在黑暗里吧。
你笑,就是我笑。
你哭……不,我不让你哭。
那日,甲虎从漠北归来,哭着对我说,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苒苒,你若安好,宫玥,就永远活在……你的阳光里。
……
在宫玥和白苒在房顶看月色的时候。
南风专用接待东源使团的驿馆里,东源二皇子凌晨希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旁边站着使团的刘玉大人。
“刘大人,本王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凌晨希斜瞥了一眼刘玉。
前日宫宴上那能破解谢箐那题的女子,极大地引起了他的兴趣,在那女子身上,他看到了谢箐的部分影子。
“回殿下,老臣已找人探听过,宫宴上那女子,是礼部的林大人,哦,也是国子监的林司业,同时还是太医院的林吏目……”
“啥?”凌晨希音量凑高,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刘玉抹了抹额头的汗,弱弱地补充:“还是户部农业司的大司农。”
凌晨希嘴唇微张,怔愣了许久,才道:“消息属实?这不太可能吧?”
“殿下,老臣一开始听到也不相信,可老臣反复和南风那边的官员确认过,此事确实属实。这林女官据说在国子监开设了几门南风前所未有的新功课,叫什么现代术算,物理,还有什么肃丹那边的洋外语言。”
“肃丹语?”凌晨希蹙了蹙眉,那谢箐,也会说什么肃丹语呢,上次还拿肃丹语挖苦讽刺了他。
一想起那个黑心的女人,他就恨得牙痒痒的,老四有了他,那简直如虎添翼。她和他,分开则能各自为王,合并则天下难敌,那可是他登上那个位置的最大绊脚石。
“没错,南风工部的人,还说那林姑娘懂水利工程,精通各种工程设计,哦,南风还在她的主持下,引进了什么红薯玉米土豆之类南洋那边的农作物,据说能有效解决南风的饥荒问题……”
刘玉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道:“风传南风的什么烟花和皮革,也是这林姑娘首创的。”
凌晨希眯了眯眼,唇角闪过一抹算计和冷笑。
是吧,呵呵,老四他不是有个谢箐吗?那本王就也给搞个王妃回去。那谢箐,虽然手段厉害,心如九曲回肠,贼毒贼毒的,可这在提高民生之类问题上,似乎倒确实比不上这个叫什么林白苒的。
如此的话,那位置,本王也能多出很大胜算。
南风朝臣意外地发现,那本着谈判两国通商目地来的凌晨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向天耀帝求娶忠亲王府的林大小姐。
这简直炸裂了南风朝廷,礼部的官员有些措手不及,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皇帝如何处理这事。
但天耀帝并没有明确表态,只委婉表示林女官为当朝女官,如若外嫁,很多事需要从长计议,让二皇子不如先谈通商大事。
凌晨希也不气馁,给天耀帝坦然是他考虑不周了。只不过在那之后,总是找各种理由,去找林女官探讨邦交问题。
本着职业道德,白苒自然是公事公办,该接待接待,该拒绝拒绝,礼数周到齐全。
这些事儿,自然是传到了宫玥耳朵里。
“呵,随便来个阿猫阿狗的,也想觊觎她?得了,给东源某人,做个交易去吧。”
……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明阳湖畔,烟雨空蒙,垂柳深深。
翠柳之下,两个男子面对湖面而立。同样的如雪白衣,同样的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同样的空远而高冷,都好似那开在冰天雪地里的花。
如果非要做个对比,那么左边那男子更侧重那朵花的艳。而右边那男子,则更侧重那片冰雪的冷,更加剔透晶莹。
左边的男子开口,声音美好纯净,像那夜空的风,空远又动听:“你想在南风找的东西,我的势力可以帮你找。”
右边男子开口:“玥小王爷,条件?”
声音似那高山上的雪,美好动听,却又寒光四射,让人能从心底泛出寒意,就好像那沼泽深处的冰晶,被穿过的风吹响。
“把你家那碍我眼的二哥即刻搞回去。”声音沁如寒潭。
“这么简单?玥小王爷似乎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声音带着丝丝诧异和怀疑。
“自然,两年后,如果我消失,请把林白苒……带去东源,见见贵国那位叫什么谢箐的女刺史。”声音低了下来,隐含悲凉。
“呵,你可真是不放过每一天啊。”男子的声音三分嘲讽,也不知是在嘲笑他人,还是嘲笑自己。
“呵呵,看你这眉心,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彼此彼此。”男子嗤道。
“她,不知道。”语气很...无奈不舍。
“她,也不知道。”浓浓的悲伤和不甘。
“成交。”两声微叹。
“宫玥,慕容煜,在你那里?”男子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微哑,似隐着很多情绪。
“嗯。”语气似乎一点也不惊诧。
“那就,让他继续在那里吧。不过,你得答应我,护好他。”音量虽轻,却掷地有声。
“他现在是我的人,自然不需要你操心。”不屑,却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