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小道两旁,密林急退,马蹄踏起漫天尘土,惊了夜色,一路驰远。
宫玥骑着追风白马,在茫茫大山里穿过,在潺潺溪沟边踏过,从怪石嶙峋的石林中越过,从荆棘遍地的荒漠里飞过,从陡峭的悬崖峭壁边擦过,从深不见底的峡谷里驰过,从一望无垠,黄沙慢慢的沙地里跋过。
星夜兼程,不眠不休,往瞳庐入海口方向奔去。
大山深处,毒虫野兽围过来,他策马,拔剑一挥,弧光划过,人和马已在三丈之外,前方还跃跃欲试的猛兽,伏下庞然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后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那迷雾嶂气飘飘荡荡,迎面而来,他衣袖一动,林间温度凑降,那嶂气自动凝结,避开他身周,簌簌飘落在林间地面。
他在这迷雾中,远去。
马蹄踏过小溪,溪水飞溅,溅湿了他的衣襟,溅满了他一头一脸。
他恍若未觉。
泉水叮咚,和踏踏踏的马蹄声,交融响彻。水里的鱼儿,似受了惊吓,躲在大石后面,惴惴不安,惊诧地看着那一人一马。
他在这目光里,远去。
马蹄越过石林,锋利的石尖,划过他的双腿,留下道道血痕。
他浑然不知。
马蹄从荆棘从里而过,荆棘勾破了他的衣衫,扎破了他的皮肤,渗出颗颗血水。
他毫无察觉。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悬崖边,他不断策马,从仅容一人通过的崖边堪堪擦过,那随时可能马毁人亡的威胁。
他视而不见。
他从那神秘幽深的峡谷穿过,惊起了峡谷沉睡的巨蟒,巨蟒探头,见那人一身萧瑟之气,自动缩回深潭。
他从黄土沙地而去,那黄沙迷茫了他的双眼,他只是压低身子,让马匹能跑得更快。那打着旋儿的飞舞黄沙,追不上他的脚步。
……
他那出门时候的胜雪白衣,早已自动染色成土地的淡淡黄色,道道殷红渲染期间,那破裂的袖口,在狂风里疯狂飞舞,露出一截如玉却有力的手臂,那有力里,却又带着微不可见的阵阵颤抖。
跨过千山万水,历过所有艰难险阻。
他,终于到了出海口。
可是,那里,没有他想见的人。
他,无力地蹲了下来,双肩微微颤抖。
他摊开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那一融入血脉的细小红点,那里,安安静静,毫无异常。
那是飞舞虫雄虫种下的痕迹。
那飞舞虫,本为一双,分雌性和雄性。雄虫和雌虫,植入宿主后,一旦成功激活认主。雄虫就能感应雌虫的位置,感应雌虫的生死。而雌虫,则可以护主。
那一日,他把雄性那只,种在了自己手心。把雌性那只,种在了她的耳上。
他的,早已认主。
而她的,到今天,都没有反应。
苒苒,你在哪里?
宫玥捂住双眼。
太过劳累的他,终于还是无法控制地睡了过去。
……
“主子……”沉鱼的声音。
“主子。”羞花的声音。
宫玥睁眼,看见自家护卫的脸,脸色一变,心里剧跳:“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四月初八。”沉鱼也不知道主子睡了多久,只能这样回答,他到的时候,就见主子倒在马的一旁沉睡着。
宫玥松了一口气,还好。
“主子,没有。”沉鱼摇头,星眸黯然,那条道,没有凌晨希的影子。
“主子……没有。”羞花垂下头,咬着嘴唇,水路也没有。
“殿下和闭月传信,也没有找到。”沉鱼不敢再看主子,自己的心,也动荡不安。
“主子,会不会,凌晨希已经出海了?”羞花抬眼,有些迟疑,惴惴不安。
“不可能。”宫玥打断,这点判断,他绝对不会错。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宫玥眉毛沉沉,压住眸子,思索着。
究竟自己,忽略了什么?
羞花蹙眉,这凌晨希难道会唐轻揽那种奇怪的瞬移异能?这不科学,那玩意儿是天授的,可不是市场买大白菜。
沉鱼突然觉得心有些乱,乱了思索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主子,主子他,一定有办法。
宫玥抬眸,望着面前的茫茫大海。
水路没有,官道没有,这入海口是唯一的渡海口岸,沉鱼已提前打探过,最近几日,根本无人渡海。
难道,凌晨希还能有第三条路回东源?
一道电光在宫玥脑海里啪的一闪,闪得他脸色再次变了变。
北辽!宫玥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忽略了,东源虽和南风隔海,但东源和北辽,却在北辽的东北方向接壤。只是,从来就没有任何东源人,会千里迢迢从北辽绕道南风。
“沉鱼,”宫玥沉沉开口,“转道……”
话未完,手心突然一阵奇异的感觉袭来,宫玥心里一动,黑眸凑然增大,到嘴边的话就那样断了,颤抖地举起右手,摊开。
手心里,那颗红色的小点,颜色明显更红了,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宫玥手指颤着,黑眸里蒙了水雾。
老天厚爱,她的飞舞虫......终于认主了。
心,狂跳起来。
忍住那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宫玥闭上眼,深呼吸,放空意识,细细地感知着。
沉鱼羞花也看到了主子手心里的东西,看到主子闭眼,不禁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盯着,心里忐忑不安。
少顷,宫玥睁眼,黑眸已是一片镇定。
“沉鱼,转道漠北。羞花,通知顾西洲配合拦截。凌晨希他,走的是绕道北辽回东源的路线。”
真好,苒苒她,还平安着。飞舞虫提示的信息,也印证了自己刚才对路线的猜测。
凌晨希带着她,似乎并没有走得很急,目前,他们还只到吉州,那里距离北辽和南风的交界,还有两日路程。看样子,应该是白天赶路,晚上正常驻店休息。
大概,是认为没人会猜测到是他掳走了白苒。因为在白苒被掳走前,他已经离京,有足够的不在场佐证,大家自然而然就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另外,他估计也不认为会有人猜测到他居然会选择北辽绕道。是啊,自己不就一开始没考虑过北辽这条路嘛。
苒苒,别怕。
等我。
“走。”宫玥跨上马,就要策鞭。
“等等,主子,把衣服换下。”沉鱼连忙拉住缰绳,示意羞花赶紧拿备用衣物来。这些年,他们护卫早已养成了无论去哪里,必定为主子随身携带各种必需品的习惯。
宫玥一怔,随即恍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有些看不过去。
“好,换。”宫玥轻道。
苒苒喜他那浮夸美貌,他,要继续保持那浮夸美貌,只为她那眸子里的惊艳和喜悦,还有那暗搓搓的,蠢蠢欲动的小眼神儿。
每次看到,心情就无比愉悦。
衣服,扔了一地。
羞花低头,看着地上那换下来的一身白袍,哦,不,现在应该叫一身黄袍,不,一身……
唉,有点惨不忍睹啊。那永远飘飘欲仙似的主子,啥时候这么狼狈过。真想拉闭月来瞧瞧,瞧瞧他心目中的主子现在有多狼狈。
此时的白苒,正和凌晨希在同一辆马车里,马车徐徐地往漠北方向而去。
耳朵上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似被什么轻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