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玉面带犹疑,却见温默亭干净清爽的脸上红云密布,仿佛臊得不行的样子,心中犹疑更甚。
忽的心中一跳,脱口而出问道:“可是……九殿下出了什么事?”
若非如此,他怎会如此吞吞吐吐,面色不定,欲言又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温默亭一头雾水。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你以为是九殿下命我来的?”
青玉一副“不然呢”的神情,直把他气了个半死!
温默亭涨红了脸,憋着气道:“之前你说中毒之事,请我保密,我又怎会告知于他。”
宋青玉默然,这才知道他为何一副气闷的模样,不禁莞尔失笑。
“温大夫如此繁忙,还将小女的些许小事挂在心头,青玉实在汗颜。”
又半蹲朝他行了一礼:“温大夫深恩,小女感激不尽。”
温默亭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但还是绷着脸,轻哼了一声。
宋青玉又斟酌道:“不知温大夫的神药,诊金几何?”
温默亭又重重哼了一声,将脸扭向一侧,只拿眼睛斜睨她。
“本神医的药,自然是千金之价!”
见青玉抿着唇,似乎在思考,连忙又接了一句:“不过本神医知你家贫,诊金什么的便算了,随便回个什么谢礼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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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但是宋府并不是贫民穷户,只不过此时欲引蛇出洞,无法因这毒,大费周章支银子而已……
“多谢温大夫美意,既然神医的神药值千金之数,等青玉回了府,自然双手奉上。”
等她出宫后,姨母也该将王家收拾得差不多了。
届时王映雪众叛亲离,独木难支,自己再加上一把火,她必然破釜沉舟,再向青玉下毒手。
若她用当年害死阮冰魅的毒,再来害宋青玉,辅之以青玉体内的余毒,便可将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到那时,便可顺理成章地请温默亭作证,再为宋青玉解毒。
这诊金,自然不会少。
温默亭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素来巧言善辩的嘴,居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青玉见他面上神情纠结,仿佛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一般。
“温大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默亭恨恨地瞪她一眼:“说了不需诊金,随意给个谢礼即可。你一弱质女流,又是被后娘陷害。若被人知道连你这般的病人我都要收钱才会诊治,岂不是让世人说我没有良心!”
……莫非他以为他名声很好?
只是他话说到这个份上,青玉隐隐约约猜出了他的心思。
“温大夫乃当世神医,看病收诊金理所应当,至于谢礼一说,不妥。”
温默亭个子很高,此时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他紧紧咬起牙关的侧脸。
她忽然惊觉,这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青玉乃闺阁女子,温大夫虽然是行医济世的神医,但毕竟是女子,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乃大忌。”
“你……你拒绝我?”
温默亭不敢置信地望过来。
“为什么?”
他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你是不是嫌弃我一介布衣,配不上你……”
他紧紧皱着眉,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你若介意,我也可以……”
“温大夫误会了!”
宋青玉连忙打断他,生怕他这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嘴里,说出什么让她万劫不复的话来。
“青玉如今身处宫中,危机四伏,必得全副心神小心谨慎。且为太后绣佛像一事,事关重大,干系全家前途,青玉无暇顾及其他。”
温默亭定定地看着她,来时激荡兴奋的心,此刻慢慢静了下来。
他想说,他没那个意思,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可平日里随口就来的话,此时仿佛黏在了嗓子眼里,硬是吐不出来。
“那……到时再说吧……”
话音刚落,他立刻抿了嘴唇,仿佛说错话一般,露出些许恼怒的表情。
立刻又改口道:“哼!那你好自为之!”
说罢傲娇地扭头就走,待走到门口时,眼眶已是微微泛红。
他停住脚步,勉强让声音听起来仍旧那么高傲:“记得每日一粒。”
直到思绪凌乱地走到宫门,才懵然想起,今日忘记给她把脉了。
这几日辛劳,不知她的身体抗不扛得住……
这狠心的女人!
宋青玉看着他脚步凌乱地离去,心中亦是思绪纷飞。
只是,她不是悲伤春秋之人,时下环境也无暇供她沉溺于情爱。
她垂下眼眸,敛去眸中神色,重新回到绣房,拈起了绣针。
在宫门口徘徊的周成凌看了一眼温默亭离开的马车,没有多想,仍旧将心神放在如何见到宋青玉一事上。
虽说青玉认为那绣院的看守似乎是个摆设,但对周成凌来说,要突破重重防线凑到宋青玉面前确实有点难度。
若他还是御前侍卫,或许还能寻到机会。
可如今他被免了职,父亲周振威也赋闲在家,忠勇伯这个爵位更成为满京笑柄。
这一道高高的宫墙,如今再也不是他优越感的来源,反而将他和过去的春风得意冷冰冰地划分开。
“诚公公!”
见到等的人出来了,周成凌忙殷勤地迎了上去。
若是之前,这些太监到他面前献殷勤,周成凌心情好了便看上一眼,若是心情不好,直接动手打人也是有的。
今日风水轮流转,他为了见宋青玉一面对这没根的太监说尽了奉承话,终于让诚公公答应给他传信。
那太监拿着周成凌好几个月的俸禄,心满意足地离去。
看得周成凌一阵咬牙切齿。
呸!死太监!
只可惜,他这些银子注定打了水漂,有去无回!
几日没有动静,周振威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李如飞则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哪日伯爷不高兴,一纸休书将她休回娘家。
柳依依则是可劲地温柔小意,将周振威伺候得服服帖帖,哄着他费了牛鼻子劲,替周成安在兵马司谋了一个闲差。
虽然世事纷扰,但家中有姨母和父亲把关,宫中有皇后庇护,青玉全情投入绣品之中,倒也难得安宁了一段时日。
如今太后寿辰还有半月多,绣图已经雏形初现,在寿辰前完工,时间上绰绰有余。
青玉回房,乔月伺候着洗漱后,灵绣拿着帕子,细细地拧着她的头发。
“小姐,您的头发生得真漂亮,又长又滑,还很香呢。”
灵绣凑上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做出一副夸张的迷醉表情。
青玉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你是在自卖自夸你的头油做得好吗?”
灵绣抿出一个有几分骄傲又克制的笑:“我的头油虽然制得好,可还是小姐底子好,天生的美人胚子。乔月也用了,她的头发可没小姐的顺。”
乔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拍马屁就拍,还非得踩我一脚!再说了,嫌我头发不好,那你每日来给我按摩,看看能不能按得跟小姐一样来。”
灵绣吐了吐舌头,缩着头不敢看她。
眼睛忽的瞟到窗台处:“小姐,这月神草长得真好,不枉您特地从府上带过来。”
“什么?”
宋青玉有些愣神,她白日里太过专心致志,每到此时总有些反应迟钝。
月神草?
她顺着灵绣指尖的方向看过去,一株小小的、茂盛的月神草,在月光下肆意舒展着枝叶,流出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月神草?
宋青玉猛地一激灵,所有的瞌睡都不翼而飞,突地反应过来。
她来时,压根没带月神草来宫中。
这月神草,仿佛昨日也在,前日也在,大前日?记不清了。
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她走到窗前,那一株月神草,靠近她的床头,难怪这几日晚间,总是好眠。
夜间的风既清且凉,自开着的窗灌溉而入,将她连日的疲惫都尽数吹散。
“小姐,夜间风大,您头发还没干呢,仔细明天头疼。”
“嗯。”
青玉低声应下,伸手想关窗。
良久,她伸出手,将那一株小小的月神草,端了进来。
细白的手指拈着一小片叶子,青玉觉得自己很卑劣。
是她拒绝了楚逸风,是她因为前世之事对他心有芥蒂。
可,被一个人保护,被一个人关照,被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她竟这般贪恋。
这样一个人,温柔,俊美……
或许,他只是因为她的美色而动心罢了。
若知道她的狠毒卑劣,知道她的愚蠢可笑,定然也会跟周成凌一样,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
毕竟,他们前世,是站在一起的……
思及此,宋青玉心中默默发寒,更微微发酸。
她将月神草轻轻放下,辗转许久才浅浅睡去。
仿佛睡了还没多久,就被一阵嘈杂声唤醒。
“绣图呢!绣图去哪了!”
“不是锁在箱子里吗?为何箱子里没有?”
“这么多人守在这里还能让绣图不翼而飞!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公主殿下恕罪!昨夜是宋大姑娘亲手将绣图放置,我等不曾查看,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宋青玉亲手放的,她人呢!”
倏地,青玉睁开眼!
天光大亮,为何,自己竟会睡得这般久?
乔月和灵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