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终于解脱了

陈积德是中午饭后突然死的。

从那天黄昏时分因为交不起医药费而不得不离开县医院回到野麻滩家里休养,已经六天了。

在这之前,尽管他每晚都会头疼的几乎整夜睡不着觉,但还是咬牙硬挺了过来。

因为陈积德很清楚,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个世上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眼下,他只后悔一件事儿。

那就是轻信了那个陌生人会给自己缴纳医药费的屁话,把古董的下落告诉了他。

午后灼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把杂乱的屋子照的亮亮堂堂。

有几只苍蝇嗡嗡叫着,在他头顶不停地飞舞盘旋,怎么赶也赶不走。

陈积德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土炕上来回打滚,一头的热汗,嘴里不停地大喊着头痛,痛死我了。

看着儿子痛苦不堪的样子,张慧兰吩咐女儿赶紧去叫村卫生所的柏延勇大夫。

又从抽屉里找出几粒止痛药,用哭腔安慰道:“尕德子,你喝了这药,头就不痛了。”

可是,喝了药的陈积德依旧喊头痛,弄得她这个当妈的是束手无策干瞪眼,急的眼泪也下来了。

不一会儿,柏延勇来了,拿出听诊器听了听病人的心率,又掰开眼睛看了看,冷声说:“赶快送县医院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身后留下一片悲伤的抽泣哭叫声。

张慧兰又赶紧给张占国打电话,看在她这个堂姑姑的老脸上,能不能用车送儿子去县医院。

可是,对方的手机却关机了。

无奈之下,双手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在堂屋地上连跳带哭带喊。

“老天爷呀,你是不是不让我活了?”

陈积英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安慰母亲和弟弟,“妈,你们先忍耐一会,我打120,送尕德子去县医院。”

少许,陈积德停止了翻滚,坐起身,瞪大眼睛说:“妈,你别哭了,我的头不疼了。”

“真的,儿子?”

“真的不疼了。”

张慧兰止住哭声,吩咐女儿道:“快扶尕德子躺下睡会儿。”

话音还未落地,却见陈积德两眼朝上一翻,仰面倒在了土炕上。

不好了。

她心里惊呼一声,急忙跳上去,将儿子扶起来,连声喊问,“尕德子,你怎么了?怎么了?”

陈积德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任凭如何叫喊,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慧兰急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说:“尕英子,快端碗凉水来。”

陈积英手忙脚乱地从缸里舀来一马勺凉水,递给了母亲。

见掰不开儿子的嘴巴,张慧兰便将一勺水全泼在了他的脸上。

可是,陈积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张慧兰明白了,软软地坐在土炕上,目光痴痴地紧盯着儿子的尸体,心底里禁不住哀叹了一声。

我这可怜的娃娃终于解脱了。

少许,一头重重地撞在土墙上,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陈积英吓得大喊了一声妈,扑到炕上紧紧抱住母亲,嚎啕大哭大喊了起来。

哭叫声传出屋子,飘荡在野麻滩的上空,在灼热的阳光下撕心裂肺久久不散。

郑耀秀听到哭声的一瞬间,惊得差点儿扔掉手里的饭碗。

东方刚刚发白的时候,就下地干活去了,直到中午热的受不了,才回家吃饭休息。

她放下饭碗,来到大门口,侧耳细听片刻,才听清楚哭声是从不远处的张慧兰家里传出来的。

当下便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莫不是陈积德死了?

她的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不一会儿,见几个邻居男女慌慌张张地奔向陈家,她忙问:“出啥事儿了?”

“尕德子死了,他妈也撞墙撞死了。”

郑耀秀有点不相信,认为这又是张慧兰设计的一个圈套,想敲诈一笔钱。

前几天,这个母叫驴几乎天天上门要钱,弄得她心烦意乱,一肚子火气。

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两人撕破脸皮,当着乡邻们的面,大吵大闹了一场,这件事情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又过了很长一会儿,见陈家门口围了很多人,120救护车也呜呜呜地开来了。

紧接着,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慌慌张张地拿着担架冲进了院子,郑耀秀这才相信真的出事儿了。

当下,就觉得心里六神无主很慌乱,赶紧给男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

听完女人的一番叙说,杨家胜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陈积德的突然死亡,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尽管他心里期盼着这一天,但现在真的到来了,却隐隐有了一丝莫名的担忧和恐惧。

因为他清楚,这既是一件好事情,似乎又是一件坏事情。

这个时候,还不到下班时间,湿地公园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和小孩,很安静。

过了很长一会儿,杨家胜叹了一口重气,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眼下,最要紧的是安稳住张慧兰,别让她到处胡乱说话。

既然她已经因伤住进了县医院,我何不趁此机会去探视一下。

这样,就能够及时了解清楚这个母叫驴的真实心理活动,有的放矢,做好下一步的防范措施。

但是他没有想到,张慧兰此时还躺在县医院的抢救室里没有苏醒过来。

无奈之余,他找到了外科主治医师孙简,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虽然在兴德楼饭庄的第一次饭局上,对方没有很痛快地答应他的要求,但毕竟两人已经认识了,也算是朋友。

“孙大夫,我来看看张慧兰。”

一进外科室,见里面只有孙简一个人,杨家胜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杨老板来了,你快请坐。”

“她的病情怎么样,不要紧吧?”

“病人悲伤过度,头部又被撞伤,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能不能苏醒过来?”

孙简迟疑了片刻,微微一笑,实话实说:“目前还不太好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如果你杨老板能够及时缴纳陈积德的医药费,也许就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后果。

如今,儿子死了,母亲又住进了急救室,看你咋办呢?

走出县医院的大门,杨家胜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精气神。

他确实没有料到,事态会变得这么严重。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扣扣索索舍不得几个医药费呢?

前些天,一个叫高振原的警察打来电话说,这点钱对你财大气粗的杨老板来说,是一件很小的事儿,纯粹就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可不知自己的哪根筋错乱了,居然拒绝了对方的这番好心好意。

如果听了高振原的话,及时缴纳医药费,救活了陈积德,再想办法感化他,大不了多花几个钱,说不定就会轻而易举地拿到那件古董。

可现在,事情弄到了这等无法收场的地步,令杨家胜懊恼不已而又束手无策。

灼热的阳光下,他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声,糊涂,我他娘的真糊涂呀。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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