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院门百里开外,福宝就拿出了老戏骨的演技。
哭哭啼啼加在老爷子怀里闹腾,执意要跑过去喊娘。
“哎哟慢点——”
老爷子受不了福宝的折腾劲,只好将人放下。
福宝眼瞅脚尖着地,随即把酝酿的情绪洪水般泄出来。
“娘亲——”
浑身破破烂烂,又沾满了泥星子。
脸灰扑扑的,只有两道泪痕能看出脸蛋原本的肤色。
她两只短腿狂瞪,哭声又软又萌,李青莲听见女儿的声音,“噌”地从凳子上坐了起来。
“福宝,是福宝的声音!”
小心翼翼托着肚子快步走出厨房,便看见满身乱七八糟的福宝踉踉跄跄跑在路边。
“是福宝!福宝回来了!”李青莲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登时一热,忙跑过去打开院门。
福宝一瞧前路畅通,立马加快脚步,直接扑进娘亲怀里。
“娘亲,俺、俺好怕——”
“唔不怕不怕……”李青莲再也绷不住了,声音哽咽起来,“都怪娘亲不好,以后再也不让福宝上山了,福宝不怕……”
一向严厉大大咧咧的形象在福宝面前土崩瓦解,露出作为母亲最脆弱的一面。
福宝心头一热,将李青莲拥得更紧些。
“嗯不怕……”
那时,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虽说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对母亲的体感并不好,但李青莲却是脆弱的。
大儿子痴傻,二女儿调皮,第三个孩子尚在腹中。
这样一个母亲,却没有支柱。
张老二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出走,半年未归,而她替夫家照顾一家老小,被指责,被嫌弃,没有落得一点安慰……
福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忽地发现,自己还挺能理解她的。
在李青莲怀中闷了好一会,终于抬起头,替娘亲抹去眼泪。
“福宝以后不会乱跑了,不让你担心。”
李青莲看着女儿一脸正经的表情,破涕而笑,“真是的,捡个柴火还走丢了,”过了一会,又说,“俺去把你爹爹和你哥叫出来,中午再煮点好吃的。”
福宝:好吃的?!
没一会,张老二带着傻子哥哥张大宝走到前院,一把抱住福宝。
爹爹带着哭腔的声音语调颤抖,万分心疼地揉揉福宝的脑袋,又举起来抱了抱,嘴里嘟哝:“还好没事,还好……”
福宝又点不适,推开张老二,“好了爹爹……”
稳稳当当站了没一会,又被傻子哥哥牵住胳膊,拉着她满院跑。
“福宝妹妹回来啦!福宝妹妹回来啦!”
福宝:“……”
吱呀——
木篱门再一次被推开,众人目光看向声音源头。
老爷子将高了他一个头的年轻小伙推到众人面前,宣布似的介绍。
“大家伙安静!从今儿开始,咱家又多了一个新成员!”
福宝动作一顿:啥?
咋成新成员了?
目光投向林万——
男人带着稍稍歉意的笑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你们好,俺叫林万,来自隔壁村……”
一片安静。
林万嘴角抽了抽,赶忙向福宝挤兑眼睛。
“哦哦!”福宝煞有介事地反应过来,跳到张老二和李青莲身边,“爹,娘,这就是在山上救俺的那个神仙哥哥!”
“这个男娃娃救了你?”李青莲有些不可思议。
林万听见声音,做了个“就是再下”的表情。
李青莲没有理会。
福宝带着天真的表情笃定点头。
视线又忽然暗了暗,张老二蹲下身子,拉起福宝的小手。
“不跟爹爹讲胡话,那男娃娃才多大,腿还是瘸的,咋救你?”
“嗯……”福宝哽了哽。
俺咋把林万腿瘸的事忘了?
福宝一时语塞。
身后忽然响起急切的走路声。
一道大力把福宝抢了回来,老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老二!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别看这个孙孙长得毛糙,本事可大了!”
老爷子着急的模样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他又掐着声音小声说,
“……方才,他可是救活了咱家麦子呢!以后还有不少求人的时候,留他在咱家也就添双筷子的事,还能出人力!”
福宝嘴角抽了抽:感情老爷子打这个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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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和大伯大伯娘从集市回来,买了一背篓菜。
老爷子也没闲着,拿木头多打出一张桌子,并在主桌上。
这下,所有人都能上一个桌吃饭了。
林万被安排坐在老爷子身侧,坐得十分局促。
老爷子兴致高昂,不知从哪里提来一缸陈年老酒,倾在瓷碗里,递给他,“孙孙!从今儿起你就是俺亲孙孙了!”
林万啥也不敢说,诺诺连声。
老爷子:“以后俺的就是你的,咱家就当你自个家!”
林万,“……爷爷,这不好吧……”
老爷子一甩手,“害!没啥不好的!”
铛——
两个瓷碗撞在一起,老爷子一饮而尽。
“俺就喜欢你这样大的娃娃,又聪明,又聊得来,再喝!”
林万:“……爷爷说的是……”
铛——
福宝:“……”
酒气难闻,桌上其余人也没敢说什么,只好闷头吃粥吃菜。
唯一管不住的就是张大宝,大嘴长着举起吃完粥,向老爷子喊:“爷爷,俺也要喝——”
“哥哥不喝!”福宝急忙把大宝的手拽下来。
张大宝鼓着气闷闷坐下来,忽然眼前一亮,指向院外。
“福宝妹妹快看!咱家外面好多人!”
话音刚落,耳后涌来嘈杂的叫骂声。
急忙扭头看向声音方向。
只见一群衣衫朴素,手握锄头扫帚的人们涨着一脸怒气往这边走来。
福宝心头一震。
不好!冲咱家来的!
没来得及反应,带头的忽然一锄头砸向木篱门,声音豪迈。
“张有田!你给俺出来!”
老爷子手一抖,酒水从在瓷碗淌了出来,撒一地。
“嘶——谁啊!喊什么喊!”
瓷碗“噔”地一下砸在桌上,老爷子目光灼灼看向外面。
为首的男人胡子拉碴,长相粗犷,看模样应该跟大伯一个年纪。
但他气势凌人,砸开院子大门后,猛冲上来,“桄榔”一下掀翻福宝面前的桌子。
一大桌粥碗砸在地上,一家老小惊叫连连,快速退开。
男人看也不看,直接一脚蹬在凳子上,手指着老爷子。
“张有田,你们家性子古怪也就算了,都是街坊邻居,有啥怨言不能当咱们面讲,凭什么烧俺们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