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有一个霍青有印象的熟面孔,是那天提供鲜卑人挖金矿消息的姑娘,霍青还记得这姑娘与她说话时语气娇娇怯怯,和今天中午食堂见过的一个女子极为相似。
不仅五官面貌都是娇柔秀美的类型,仔细观察她们,两人都是累到两股战战,但眼眸当中隐隐藏着的坚毅,是她们鹤立鸡群的关键所在。
霍青暗自点头。她对苦难中的女人报以同情,却不喜欢她们自怨自艾的模样。她希望苦难带给女人们的不仅是摧毁,更应有浴火重生的勇气。她一直坚信着,女人身体的羸弱永远打败不了其强大的灵魂。
训话完毕,就着浓烈得染透半边天的夕阳,把队员们带到识字的地方,也就是四个空房间改出来的学堂,人交到四个师父手里,霍青今天终于腾出自己的时间。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现在她住在原先张铁雄的房间,只不过她嫌弃张铁雄用过的床,早早把床换成了侧屋的床,所以现在侧屋摆着那张豪华大床,宽敞的主屋则是普通的木床。
原先的摆设装修都不是她喜欢的,已经全部撤下,就剩几个宽敞明亮的屋子和一个惬意的小院,家具是简单耐用的基础样式。
小云知道她有洁癖,带着几个小姑娘把里里外外来了一次大扫除。
这让霍青每次回来便觉得神清气爽,一扫整日的疲乏。
她坐到光洁如新的红漆书桌边,透过两扇并列的雕花大窗,望向庭院中两棵娉婷袅娜的海棠树。
脑海中理清要做的所有事情,一件件记录到纸上。
首先,治安队的事,上午得自己亲自去,下午由孙振东进行阵型训练。晚上她得去带头去检查实习队员们的内务、卫生和纪律。
其次,山下陈家坳地道连通的那个地方,还不知道是哪,要再去一次摸清到底怎么回事,鲜卑人在那想得到什么。这件事得小心点,还要尽早。
然后,之前埋下的武器,虽然现在不急着用,也得找时间去拿回来,就这几天。
最后,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她们没有地,也不能像土匪打家劫舍,现在坐吃山空。想要打破僵局,要尽快做出这个神器。
这是霍青做完调研之后深思熟虑的结果,最适合当前实际情况,又能迅速改变山寨的经济,神器一旦成功,所有劳动力不会浪费,压力将迎刃而解。
每天的行程让她忙得脚打后脑勺,也许明天就可以挤出时间开始实施。
另外,山寨非常缺人,她极度需要人才补充,无论是哪方面,现在都是勉强和将就甚至空缺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她迟迟没有处理后面牢房的土匪们的原因,每天一顿粥吊着性命,等到时机到来,任何一个人口都将派上用处,更别说这种人品低劣的劳动力。
理清头绪,霍青又在房间贪恋片刻闲暇时光,之后不再留恋,果断起身,她打算去牢房看看。
在此之前,她转弯去了小云家,却发现小院里头就只有一个李壮。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子正中,两腿间夹着一块木板,手里抓着刨子奋力地刨平。听到院门有动静,他停下动作,转头看过来。
见是霍青,便起身去里屋端一把凳子出来,放下凳子半天没憋住一句话,干巴巴地说了声:
“坐吧。我去泡茶。”
霍青没有坐下,叫住他:“不必了,我来找小云的。”
李壮闷闷不乐道:“没回来呢,说是每晚都住治安队不回来。”
霍青忙昏了头,突然想起:小云此时应该在治安队学堂识字。
李壮说到此事,心中就愤愤不平。这叫什么事!自己婆娘和女儿一个个的,一天天不着家,就留他和小女儿每天大眼瞪小眼。
他跟个光棍一样,大男人打理家中内内外外,自己婆娘却跑到外面去做工。小女儿也像没娘仔似的,8岁就要给他每天打下手做家务。
偏偏他跟婆娘和大女儿稍微提一嘴,两人就跟吃了炮仗一样,一口一个“霍老大现在需要我们”。
他偷偷拿眼瞧霍青,心中不满的想:她需要你们,难道我就不需要?
可偏偏面前这个人又不是其他人,救李家村两次,他就算心中怨怼,也一点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忘恩负义。
他这一眼虽然隐匿,却还是被霍青察觉,她顿住转身欲往外走的脚步,回头对李壮说:
“怎么了?最近家中是有什么困难吗?”
虽然李壮最初总是对李大嫂表示不要多管霍青的闲事,但自从霍青救他们两次以后,这人的态度对她又好了许多。但这几天似乎又变得很别扭。
霍青心想,李大嫂和小云都是自己的鼎力支持者,想让她俩没有后顾之忧的为自己办事,那么她自然有责任关心,作为自己下属亲眷兼后勤保障的李壮。
李壮摇头:“没有。”
见他不说,霍青便开始打量院子和屋里屋外,李壮刚刚坐着的周围,摆着几件榫卯结构的物件吸引了霍青的注意,仔细一看,好像是关门钉和木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明代才盛行这种关门钉,在榫卯拍合后,用凿打眼,销入一枚木钉或竹钉,目的是使榫卯固定不动。
有木匠称其为“关门钉”,意思是门已关上,不再开了。修理古旧家具时,遇到这种情况需先将销入的钉凿碎,才能拆卸,否则会把榫卯拆坏。
没想到李壮的这些榫卯结构的物什做得如此精致,不知道是他本人用心还是古代木匠都沉得下心。
“木活做得很精致,你是村里专门的木匠吗?”
提起这个,李壮一下就提起精神,说:“别的我李壮可能没本事,但这木工,从我爷爷开始就是村里独一份。”
李壮暗自得意,想当初,苗山那婆娘十里八乡的俏姑娘,眼高于顶,不是看自己老实能干,一手精巧的手艺,能嫁给自己吗?
霍青颔首:“很好,明天下午找几个跟你差不多水平的来找我。”
李壮一脸错愕:“啊?需要我们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得保密,不仅要手艺好,人得老实,守口如瓶那种。”霍青想了想,又补充:“算了,你再找一个这样的。加上你,两个就行了。”
李壮愣愣地点头:“哦哦……哦行,手艺比我差一点的可以吗?”
霍青丢下一个“嗯”字转身离开,留下李壮在风中迷惘。
李壮回过神,心想:自己这是被看中了吧,说不定也得像自家婆娘那样被重用呢。
他脸上由迷茫转为窃喜,最后又隐藏起来,端起严肃的面孔,拿起没做完的木活,虎虎生风地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