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久的沉默后，徐峰看向祝施久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
“你现在不一样了。”
徐峰发出感慨。
而祝施久则是没有想到徐峰竟然会在这时候发出这样的感慨，更让祝施久感到不爽的是，徐峰的语气当中有欣慰也有怅然，就好像一个看到孩子终于长大的父亲，这种态度背后隐藏的是居高临下的鄙视。
祝施久眯了眯眼睛：“在你看来，我就不该有这样的成长吗？”
“不是不该，而是太快了。”
徐峰的话语当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疑惑。
“我相信如果给你更长的时间，你会成长到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但时间终究是太短了。祝施久，你的成长屡次突破我的预料，你本不该有这样的成长，但偏偏事与愿违，我现在也不确定我对你的估算到底是低估还是高估了。”
祝施久对徐峰的话语并没有感到惊讶：“我一直都知道的，徐峰，或许在你看来我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但我这枚棋子也是有自己的思考的，不可能完全受你摆布。”
徐峰面无表情看了眼祝施久：“那么说说看吧，你的思考究竟到了哪一步。”
到此为止，徐峰才真正有点相信，祝施久是自己推断出了他的湮灭计划，而非依赖预知能力。
直到现在祝施久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
他想到了在出发来咖啡厅之前，跟杜霏整理思绪时的谈话。
……
杜霏的作用不在于帮助他思考破局点，而在于帮助他整理思绪，所以基本上都是祝施久在说，杜霏在听。
“我现在最大的阻力不是整个黑兵组织，也不是美国，而是徐峰。”
“我如果想要做什么，就必须得从徐峰入手，只要徐峰愿意配合，那么我就可以跟徐峰合作完成后续计划，但如果徐峰不愿意配合，那么徐峰将成为我不得不铲除的最大阻碍。”
祝施久说这话时很平静，但杜霏则是震惊到有些恐惧：“如果徐峰不愿意跟你谈判的话，你就要铲除徐峰？那可是黑兵组织前线最高指挥官啊。”
祝施久很坚定地回答：“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语气之中听不出半点动摇。
杜霏咽了口口水：“徐峰会愿意跟你谈吗？”
“要想让他跟我谈，就必须让他认识到，我并不只是一枚任他掌控的棋子，而是可以作为他对手的执棋者。所以我在他面前不仅不会隐瞒我已经看穿了他的计划的事实，我还要明确地告诉他，他的计划已经被我洞悉，这样一来他才会指正视我，我们之间的谈判才能成为可能。”
“可是光是这样真的够吗？”杜霏理解不了，“你只要揭穿他的计划，他就会愿意跟你谈判吗？”
“他会的。”祝施久说道，“我现在手上有一个最大的筹码——那就是我自己！”
“徐峰想要完成湮灭计划，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就是拥有‘预知’能力的我，所以需要保证执行湮灭计划的时候我必须身在美国。只有这样，届时无论我是否同意湮灭计划，当湮灭计划强行启动的时候，我也仍然不得不选择配合湮灭计划从而救下更多的人。”
“反过来讲，只要我离开美国，徐峰的计划就不能继续执行下去了。”
“而如果我不揭穿他的计划，他只会认为我什么都不懂，连利用我自己威胁他的资本都没有。但我只要揭穿他的计划，徐峰才会意识到，我已经洞悉了关键点，徐峰最担心的事就被我把住了命脉，他最担心的就是我在美国方舟计划启动前离开美国。”
祝施久的分析让杜霏愣住了，她也是理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其中的逻辑，这复杂的逻辑背后却需要极其理智的分析。
祝施久分析的时候冷静得不像话，一点也不像是在算计一个前线最高指挥官，反而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一样寻常。
正是这种冷静，让杜霏觉得有点可怕。
杜霏说道：“也就是说，徐峰在你毕业的时候把你调来美国的目的就在于此？他想把你留在美国。”
祝施久说道：“没错。其实我在毕业前就看穿了徐峰的计划，但我那时没有暴露，正是为了现在，徐峰原本认为我看不穿他的湮灭计划，认为我想不到真正的关键点，所以当我在美国搅风搅雨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只要我人在美国，那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可以忍受。”
因为把他留在美国才是徐峰的第一目标。
所以只要让徐峰知道祝施久已经看穿了湮灭计划，那么祝施久才有谈判的资本，于是接下来徐峰将面临两种可能性。
“一是强行控制住拥有精英黑兵实力但实力不明确的我，将我强留在美国，二是跟我谈判，跟我达成一致意见，商讨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合理方案。”
“而同样的，我也面对两种可能性：一是跟徐峰谈判，劝说徐峰放弃湮灭计划，二是强行控制徐峰……或是杀了徐峰！”
杜霏忽然间一个激灵，摇头说道：“不，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你的第二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你只要选择去赴约，那么你跟徐峰的谈判就进入了黑兵组织的视线，如果你真的选择对徐峰出手，那么你将真的与黑兵组织为敌了！你在训练基地的一切布置就全都废掉了！”
祝施久惊奇地看了眼杜霏：“没想到你的脑袋竟然不是长得好看而已。”
杜霏黑了脸。
祝施久笑道：“你说得没错，正常来讲你的想法正确无比，所以徐峰也会这么想。在徐峰眼里，我有且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跟他谈判，这条路一旦走不通，我也就无计可施了。”
但是，祝施久可以选择第二条路的底气在于他的回档。
这是他面对徐峰那个男人唯一能够制造信息差的地方，他可以将一切都消弭于无形，就算谈判在时间线上没有发生，他也能得知最终的结果。
如果确定无论如何都谈不拢，那他就会选择想办法除掉徐峰。
而在徐峰的视角，谈判从未发生过，徐峰就不会知道祝施久已经看穿了湮灭计划，那么祝施久出手杀了徐峰，就不会有人知道是祝施久出的手。
这一点杜霏是想不通的。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祝施久的制胜点。
徐峰也不可能明白。
……
“前面我加入黑兵训练基地的算计我就不说了，直接从巴布亚新几内亚开始吧。”
咖啡厅里，祝施久对徐峰说起了自己勘破湮灭计划的前因后果。
“当时我被选为精英黑兵，去执行巴布亚新几内亚任务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但在整个事件结束后，我才把那次任务跟美国的虫人计划联系起来，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你的真正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