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凌晨,空气一动不动地停在空中,月亮挂在天空中孤独地放着冷光。艾文坐在指挥部里听着远处的枪声炮声,他对身边的玫瑰说:“开始了。”

玫瑰看着这个男人刚毅的脸,胡子已经爬满了下巴。他穿了一身深青色的军装靠在沙发里,她感觉到他的疲惫,这种疲惫源自灵魂。

旁边指挥室里已经开始了汇报,艾文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前线。”

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总司令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对艾文说:“你的任务是坐在这里。”

“我只会杀人。”艾文说,“坐在这里挖鼻屎吗?”

他说:“那样太危险了。”他知道,如果艾文死在这里,哪怕是获得了完胜,这场战争对他来说也是失败了,因为眼前的人不仅仅是一位上将,还是总统女儿的丈夫。“上将先生,你也要为我着想。”

艾文明白他说的意思,敬了个礼说:“我死不掉的。我会等着最后的决战。”说完开了门走了出去。玫瑰紧紧跟着。

美军在中午的时候把华纳军团彻底的驱逐出了萨那市,他们迅速向北撤离。美军的进入对当地居民来说没有欣喜也没有沮丧,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倒是那些没有男人的女人们纷纷走出了房子站在了门前,她们说着蹩脚的英语尽量放大嗓门,就像一只只闹春的母猫一样叫着。

这是她们的恐惧所致。恐惧使她们变得真实、简单又毫无顾忌起来,纷纷期盼着自己的身体被某一个美国大兵看中,然后到自己的床上翻天覆地一番留下足够他们生活一个月的美金。在她们看来,这群端着枪的人个个都是大富翁,假如有一个人被自己的床技弄得神魂颠倒,自己无疑获得了一个聚宝盆。

于是她们露出了自己的大腿和胸脯,美国大兵走在街头看着这些大腿和胸脯,冷酷的杀人机器的心都开始左摇右晃起来。艾文下了车,走到端着枪走在街上的威廉身边说:“怕吗?”

威廉点点头说:“怕,不过胜利带来的喜悦令我着迷。”他开始猫下腰去拽一具被炸烂的敌人尸体。

威廉用一根铁条做了一个钩子,他把钩子挂在尸体的锁骨上拽着走了。艾文跟着他一直走到一大推尸体旁边,腥臭的味道使他皱皱眉头,黑乎乎一群苍蝇开始了疯狂的进食。军人们都忘记了对将军应有的礼貌,只是看了艾文一眼就走开去执行自己的任务了。临时政府的部队挖了一个很大的坑,然后一具具尸体被扔了进去。艾文站在坑边背着手看着,他拉住威廉说:“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他们一样!”

威廉掏出香烟叼在嘴里后开始摸打火机,艾文的火已经伸了过去。他抽了一口说:“战争真可怕!”

一辆卡车开了过来,在死人坑前转了个圈子,把车尾掉了过去,两个士兵开始用钩子往下拽死尸,就像在拽麻袋一样,下边还有两个站在车下,他们在死尸落在半空的时候会很娴熟的抓住尸体的双脚和腋下,借力甩进坑里。一个对另一个说:“这要是满车的猪肉我会唱起歌来。”

夜幕降临,战争的胜利似乎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兴奋,战士们看起来没有一丝的喜悦,艾文站在一个临时被征用的学校里的操场上。操场上有一棵枯死的树,树上有一个铁圈,这个就是篮球框。艾文看着这个铁圈,从这个铁圈里看到了月亮。玫瑰站在一边说:“后天就要去攻打西部的路耶军团了,现在这些非政府武装似乎特别的团结,都摒弃前嫌的团结在了一起来对抗我们,这个消息很糟糕。”

“因为我们是外国人。”艾文说,“我分析他们不会做太强的抵抗,会集中到北部本拽灯那里集中兵力,然后化整为零和我们打游击战。空军已经时刻准备着来一次对北部地毯式的轰炸了,远程导弹也在寻找着目标,只等待着陆军的定位。这场战想达到完胜太难了。在山林里,我们精良的装备发挥不出优势,天时地利与人和都被人家占全了,我们又能怎么打呢?”

艾文想起了日本人二战时候在中国的战争来,虽然很快就入侵了进来,但还是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始终打不垮中国那些手拿大刀的军人。他说:“必须依靠群众才能彻底消灭敌人,可是我们没办法和当地人交流,这使得我们只能作为杀人机器了。”

玫瑰挽住了他的胳膊,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合在了一起。玫瑰吻着他,吻了很久。她对他说:“我真想战争赶快结束,我们回到中国。”

艾文对她说:“记住,不能说出去,我回去也是要逃回去的。”

玫瑰点点头,几声枪响传了过来,接着是一声爆炸的声音。这座城里又增添了一个或几个死尸。

一晚上的枪声让人们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大家都在急切地盼望着战争早日的结束。美军士兵站在装甲车里在街上来回走动着,他们发现,这座城里基本上没有了男人,甚至男孩都很少见。艾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在街头指着她们问当地的市长:“为什么这么多女人?”

市长说:“男人都在那个坑里。就连男孩子手里都拿着枪去打仗了,因为打仗能吃饱。”

艾文说:“主要原因是那些孩子杀人根本不会眨眼,他们会比成年人还危险。他们没有自己的思维,做事完全是依照那些被灌输的信仰,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杀人机器会令我们损失惨重。必须杀光这批人才能长治久安下来。”

市长说:“内乱了这么多年,政府基本上一年换一次,怎么会不乱?真希望这次是个统一的机会,只要剩下一股势力了也就好了,只怕是只剩下一股势力后还要分化解体。政治这东西太奇怪了。政治本身就是战争的代名词。”

几声爆炸让大地都跟着颤了起来,隔了一会儿传来消息,附近的一口油井被炸毁了,大量的石油被倒进沟壑里被点燃了,浓烟弥漫在城市上空,使人们纷纷戴上了口罩。艾文对市长说:“保护好自己吧!”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就带来了无情的干热,鼻孔都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隐隐作痛。到中午的时候,更是让人喘不上气来。从东部沿海向西部进发的美人们都感觉到了气候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干燥起来,似乎要把自己烤成人干。艾文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发现热浪一阵阵在空间里流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烤的变了形,偶尔远处有一个人影闪过,看起来却不那么真实,在这炙热干燥的土地上弯弯扭扭的晃动着就宛如梦里的人一样。浮土被汽车的轮子推向两边,然后流动了起来,有一部分飞到了半空。在汽车后面扬起了滚滚烟尘久久不散。

走到一口水井旁,几个妇女在那里打水她们没有对这群美国士兵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在拔着井绳,拔出水后又倒进了旁边的水桶里。艾文下了车,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这令他觉得有些头晕。他走到井边,几个妇女对他一笑,看不出这笑代表什么。他用英语说:“村子还有多远?”

几个妇女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听不懂。他又用中文说了一遍,几个妇女还是那样的笑脸。他无奈叫来翻译,这才有了第一次的沟通。当他知道小镇就在前面不远处时,突然对小镇有了兴趣,他想在这里喝上几杯。他问:“路耶这个组织和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一个妇女说着,翻译同步翻译:“这个组织还是不错的,起码不抢不夺,还会经常来送些吃的。镇上的男人都在那里效力。”

艾文看看玫瑰,玫瑰问:“政府军怎么样?”

“哪里还有政府?政府军是这里最大的土匪。路耶是个好人,有他在我们还算比较安全,起码他们不会住进镇子。”

艾文听完觉得事情复杂了,他命令军队驻扎在了小镇的边缘,和玫瑰还有翻译进了镇子。翻译是当地的一位姑娘,叫贝蒂娜,在美国留过学。他们踏入小镇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很直很长的大街,街两边是低矮的房屋,房屋前有着一些人在兜售着一些蔬菜。他问贝蒂娜:“路耶是个什么样的人?”

贝蒂娜说:“据说以前是个石油商人,后来他的儿子在一次政府武装与叛军的遭遇战中被打死了,他便开始购买枪支做起了武装司令,不过这人口碑还是很好的。……”

“你看这仗应该怎么打呢?”艾文停下脚步,蹲在一个卖西红柿的老人面前,伸手拿了两个西红柿咬了起来。玫瑰付了钱。

“我看最好不要打。”贝蒂娜说。

“怎么才能不打呢?”艾文问。他一口咬下大半个西红柿,一股汁液喷在了脸上,他伸手抹了抹。

贝蒂娜看着这位来自中国的美国将军,突然从他的吃相上看到了一丝的真实,她决定说说自己的看法。于是她说:“路耶本来是个成功的商人,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叫儒商。赚来的钱大多用在了教育和建设公共设施上,将军大人,要是让我来看,他才是治理我们这个国家的最佳人选。当然,美国人不会考虑这些,美国人考虑的是谁会提供给他更多的石油。”

艾文打断她说:“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协助他当上阿拉德的主席,然后由他带领你们的人民过上安定的生活是吗?”

“是的。”贝蒂娜直言不讳地说:“如果那样您就是阿拉德的恩人,阿拉德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还会记住中国的。”

“中国?”艾文愣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军委副主席的那句淡淡的话。

“我们更加愿意看到中国的部队进入阿拉德。”贝蒂娜说。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艾文表现的很淡漠,其实他震惊了。

“大多数人的想法。”贝蒂娜说,“并且阿拉德的人民愿意用石油换取和平,但有些人好像是不愿意阿拉德长久的和平下去,如果我们想和平,就要付出我们的大部分财富。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艾文问卖西红柿的老头,说:“如果我今天是代表中国的维和部队军官,你会怎么做?如果我是帮助路耶的,你会怎么想?”

贝蒂娜和老人说了几句,然后贝蒂娜说:“他会给你磕头,称你为上帝的使者,是最莎莎的天使。”

艾文看到这个老人笑了,从他缺了的牙齿那里能够看到长满绿色舌苔的舌头。他转过身走进了一家餐馆,里边坐着几个老年人,都在那里愁眉苦脸地说着什么。贝蒂娜告诉艾文,他们在商量逃到哪里了。他们的儿子孙子都在路耶的组织里,他们决定追随路耶,去和自己的孩子们同生共死。艾文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他扶住自己的头不让它倒下,坐到一个凳子上说:“我们吃点饭,喝点酒。”

贝蒂娜不停地诉说着路耶带领的军队的所有优点,并拿这支部队和当年的八路军做着比较,是如何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如何给寡妇挑水,是如何背着街边病倒的老人解开胸前的扣子喂他喝水。艾文明显感到了贝蒂娜和路耶有着很深的渊源,他喝完一杯啤酒说:“你和路耶是什么关系?不要隐瞒。”

贝蒂娜的眼神闪烁了两下,然后又无比地执着起来,端起啤酒一口气干了,然后又倒了一杯,和玫瑰碰了一下后又干了。再放下酒杯的时候,她哭了出来,抹着眼泪说:“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是我的外公。他的心比上帝还要仁慈。”

艾文给她倒了酒,又给玫瑰倒了。泡沫顺着杯子流到了桌子上。他又打开一瓶,给自己倒满了。他一口气喝完后大声喊了老板,是用中文喊的。老板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跑了过来。艾文看着他,把两只手合在一起,把脸贴了上去。问:“有休息的地方吗?”

那老板点点头笑了。艾文跟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床,旁边还有一个柜子,上边摆了一个电风扇,刺啦刺啦响着证明它在工作。艾文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玫瑰和贝蒂娜坐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她们两个都知道,他在思考。

在贝蒂娜看来,这个中国男人也许是拯救这个国家的唯一希望,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但他那样做会打乱一切的计划,意味着临时政府将不再是美国的朋友,但临时政府必定已经给了美国一块油而不腻的大肥肉,他做出这个选择兴许会很难。美国政府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这些,正是艾文正在想的问题,他已经不敢确定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死刘晓华了,他突然感觉到以前的目的太渺小了,这次战争关乎着一个国家的利益。如果路耶真的是一个万民敬仰的领袖,如果自己杀了他,自己有能力和勇气去承担这天大的责任吗?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杀掉这个老人后所有的阿拉德人默默哭泣的样子。他的头开始疼了起来,就像是山崩海啸,就像是针扎剑搅。他抓住自己头发把头拱在枕头底下。剧烈的疼痛使他不能呼吸了,甚至声音都发不出来。屁股撅得高高的跪在那里。

玫瑰抱住他,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说:“雁,你怎么了?”

“将军大人,您怎么了?”

他终于在出了一身的冷汗后喘出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这种时刻成为历史罪人的恐惧使他有了胆小如鼠的感觉,他可以想象出这个镇子上的老人失去儿子孙子后对着自己后背的咒骂声是多么的恶毒和聒噪。他知道,如果真那么做了,自己必将会生活在噩梦里,在梦里会有无数的老人把他围在中间不停地咒骂,直到自己的脑袋再也承受不住而爆炸开来,就像一个摔烂的西红柿一样破碎不堪。他对贝蒂娜说:“我要去见见路耶,注意保密!”

贝蒂娜听完笑了,然后点点头说:“阿拉德的人民不会忘记将军的,也不会忘记中国。”

贝蒂娜走后,玫瑰说:“雁,你可要想好了,这事关重大呀!”

“行天道、顺民意、遵孝道,我不敢背道而驰!”艾文说,“我胆小如鼠,我变得不敢去面对外面的任何一个人了,他们的眼睛都能射出无形的利箭,万箭穿心!”

电风扇还在滋啦滋啦转着,艾文闭上眼睛,他摸着玫瑰的手说:“幸亏有你。不然我恐怕要疯掉了。我突然觉得看到那些成堆的尸体无比的恶心,我开始讨厌鲜血。以前一直认为战争能令我兴奋无比,到了战场才发现我竟然如此的懦弱不堪,我不是个合格的杀人机器。这些让我始料不及,猝不及防!”

玫瑰说:“你打算怎么做?”

艾文说:“我要你继续调查路耶的所作所为,如果路耶却是如贝蒂娜所说,我要帮助他掌握阿拉德的一切权利。”

“你疯了!”玫瑰说,“你这是在开玩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行天道,顺民意,尊孝道,大道无形,我觉得我没错。”

“你可能会死的,你知道吗?”

“我死而无憾!”艾文说,“你可以选择回国。”

玫瑰紧紧抱住他说:“混蛋!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就陪着你行天道,顺民意,遵孝道!”

艾文做了这个决定后,身体和精神都轻松了许多,竟然真的睡下了。

他这一睡一直睡到傍晚,他和玫瑰走到小镇边缘,看见一条道路在田野间曲折穿行,看见农民的车轮在道路上留下的车辙痕迹,光秃秃的艾野被烘烤了一天后滚热发烫,他摸摸那本应是翠绿色的此刻却光秃秃的艾埂上,禁不住坐在了上面。小块的田地围绕在他的四周,除了身后的城镇,看不见一个集体的村落,他对站在身旁的玫瑰说:“这里应该是种满水稻的。”

他没有停下脚步,走到一棵只有几片树叶的树下,他在这棵树下找到了一群蚂蚁,这令他欣喜若狂,他坐在蚂蚁旁边靠在树干上,他感觉得到后背于树皮的接触,他把所有的力量都依附在树干上。

远处的一辆破旧的卡车的引擎声传了过来,扬起一小团尘埃,随着尘埃靠近,也就慢慢消散了。他下意识地紧盯着这辆卡车的车门,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腰里的手枪。贝蒂娜从车里跳了下来,她带着满头大汗跑了过来,脸微微发红,眼睛里还含着晶莹的泪水。他也许是过于兴奋,说了几句阿拉德的话,艾文从她挥舞的手臂中看得出来,这话一定是在感叹着对未来莎莎憧憬的喜悦之情。

她跑到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他的一条胳膊,随后又放开了,“将军大人,路耶很希望尽快与将军大人见面,当他听到将军是个中国人的时候,高兴地手舞足蹈了起来。”

“贝蒂娜,”他说,“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了吗?”

贝蒂娜说:“时间由将军定,地点,地点……”

“我去。”艾文明白,路耶不敢走出他的部队的,毕竟他是弱者,战争是没有信誉可言的。他对玫瑰说:“你先回去告诉他们,按原计划进行,就说我在侦查。”

玫瑰抓着他的手说:“这似乎太冒险了,你很可能被他们监禁起来的。”

他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玫瑰看看贝蒂娜,对她说:“希望你没有撒谎。”

贝蒂娜说:“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将军的安全的。”

艾文看着贝蒂娜那修长的身躯,笑了一下,说:“你的生命?呵呵,生命在战场上是最廉价的物品了。”

“我会挡下第一颗射向你胸口的子弹,用我的人格担保。”

艾文说:“我觉得你应该长胖一些,据说胖一些的女人会很温柔,那样也足够成为我的盾牌。”

贝蒂娜一听笑了,说:“将军什么时候去?”

“现在。”他说。他知道,再晚了的话,又要血流成河了。

一个小女孩骑着一只山羊走了过来,她抱着山羊脖子的双手尝试着抓住山羊的两支角,山羊只是晃着头反抗着,它完全可以把小姑娘甩下它的后背,但它没有那么做。一只山羊,一个小姑娘,一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阿拉德的女翻译,一棵仅有几片叶子的树,这一切在夕阳的余晖里以一种模糊不清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将来一定会坐在一顶中国的花轿中,身旁有一个骑在大马上的男人胸前戴着大红花对着她微笑着。

战乱毁掉了这里的一切,在无数次的战争、革命和残酷的文明当中,地面上的一切都被无情地破坏着,只有对未来的憧憬成了这里人活下去的勇气。小女孩儿对着她们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话。贝蒂娜告诉他们:“她在问我们,是不是就要统一了。”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这种小孩子本应该关心自己的玩具会不会在她醒来的时候摆在床前,就算在这种环境下,起码是关心晚饭的种类和量。他对贝蒂娜说:“你告诉她,就说快统一了。”

当这个骑山羊的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显露出了她的天真,嚷嚷了几句后走掉了。贝蒂娜说:“统一了,哥哥就回家了,她就可以骑着哥哥的脖子玩耍了。”

他从小姑娘的话语中明白,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是无比的聪明,他们深知,分裂是他们痛苦的根源。以至于统一成了他们幸福的根本,没有统一便是可受着战火的威胁,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歇而疲惫不堪,无暇去顾及除了恐惧的一切,只能在恐惧中累得奄奄一息。他转过身看看玫瑰,她已经留下了泪。他为她擦去泪水说:“你回去吧。”

玫瑰点点头转身走了,没有一句叮嘱。他对贝蒂娜说:“我们也走。”

坐到汽车里,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驾驶着那破旧的卡车,他惊奇地发现他只有一只手,却把车开的飞快。贝蒂娜出于兴奋紧紧抓着他的手,以至于使他感觉到了麻木。他看见路边的人朝着卡车挥手,这个司机便挥着秃秃的胳膊朝着路边的人露出那发黄的牙齿。再回头看,路边的人已经被烟尘包围,她只能用白色的头巾堵住自己的鼻子转过身去。他对她询问:“还有多远?”

贝蒂娜说:“将军怕了吗?”说完笑了一下。

他感觉到,这个女人的这句话里明显还有少女的天真,这令他莞尔一笑,说:“这下看起来倒像个待嫁的少女了。”

司机突然用一口标准的英语说:“将军大人和贝蒂娜小姐倒是天生的一对。”

这句话让贝蒂娜的脸红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紧紧抓着他的手。也许这是让司机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她赶忙放开这只手,嗔怪他道:“古达叔叔再胡说,我就缝了古达叔叔的嘴。我怎么能配得上将军大人呢?你这是对将军大人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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