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老头面色不改的又来了一句:“欢迎你来到英国!”方维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啼笑皆非,他不明白英国人的思维怎么这样的与众不同。
老头把护照递给他,脸上忽然露出了得意的笑。
这笑容突然出现在他那一直阴沉着的圆脸上,使得方维不得不感觉着有些困惑。
忽听老头沉声对方维说:“你知道莎士比亚,知道狄更斯,却不知道毛姆么?”
“毛姆?”
“当然。他写的书才更有意思得多!年轻人多读读毛姆的书总没错!”
说罢,移民官老头抬起头,复又一脸肃然的坐直了身子,冲着排队的人群喊道:“下一位!请上前来!”
方维不太懂得老头最后话里的意思,直到后来,他读到了毛姆的著作,书中大胆直白的对情爱的描写令他瞠目。
他这才体会到西方和东方对同一事物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与观感,小到日常生活习惯,大到世界观。
当然,也包括东西方对性对情的不同看法。
多读书总是没坏处的。不论中外,喜欢读书的人之间总是容易沟通的。
回想起老头言语间对毛姆作品的推崇,方维也因此明白了,为什么忽然间老头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地转变。
方维取了行李箱,随着浩荡的人流往出口走。
希斯罗机场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各种肤色,各种语言,却都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的事情。
方维一个人拖着厚重的行李箱,茫然地东找西望,转了半晌才找对了连接地铁的通。
他用身上带着的有限的英镑买了车票,在眼巴巴的错过了两躺满载人潮的地铁后才终于费力地把行里箱拖上了几乎没有立锥之地的车厢。
在换乘站下车时,他拖着的大箱子不小心碰到了身边一个穿着黄色工装的年轻人。
还没来得及道歉,却见年轻男子已翻起白眼,正在不满的瞪着他。
在上下车人们的拥挤中方维顾不得争辩,赶紧拖了箱子又辗转挤上了另一趟地铁。
在地铁黑线西北方向的一个站点,方维下了车。
出了站,方维望着头上方的站牌,上面白底蓝字写着:。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欢快不已,因为他知道,离他住宿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车站不远处就有公交站牌,方维看清了方向,上了红色的双层公交车。
车上的乘客不少,也没个空座位可以坐下歇歇脚。好在只过了三站地,方维就下车了。
虽然那个预定好的住宿地址已经深深的记在方维的脑子里,可是因为天已黑了,犬牙交错的街道幽暗深远,房屋看上去一模一样,难以辨别。
费了些功夫,借着路灯的微光,他终于看清了一户人家的门牌上写着,33号。
没错,宽农街33号,这就是方维将要入住的民居。
他走上去轻轻敲响了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他正欲再次敲门时,门忽然被拉开了。一个瘦瘦的青年男子手扶着门边警惕的看着他问:“你找谁?”
“喔,我找迈克先生。我是他的租客。”
“租客?我想你是弄错了。”男子不耐烦道,“我不认为我把屋子出租给了你?”
“不会错的,卡姆登宽农街33号。我这里有你开出的证明信。”方维说着把随身带着的那封住宿证明递了过去。
高高瘦瘦的迈克先生看了看信,又转向方维道:“没错,信是我出具的。可是之前说好的,那些钱只是我出具这封信的报酬,可没答应你住在这里。”
“可是我已经预付了两个月的房租。你不会不认账吧?”方维质问道。他已经感到了事情不妙。
“我可没收到你说的什么房租,你把房租交给谁了,你最好去问个清楚。”
方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在京城遇到的那个留学中介给骗了,骗他的就是那个自称宏璐的男人。
当初方维站在京城的英国使馆外墙下踟躇,在为拿不出英国的住宿证明信而大伤脑筋。
就在这时,那个戴着无框眼镜,自称宏璐的男人踱着步过来,跟方维大肆吹嘘他在这一片很熟,使馆里也有熟人,对留学的程序门儿清,不管什么麻烦,他都能帮着解决。
无奈之下,方维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他帮忙开具住宿信,谁知这个宏璐很快就把信开好了。
而且,凭着这封信还顺利通过了审查手续材料的环节,这让方维不得不相信宏璐的能力。
因此,后来宏璐以英国房东的名义跟他索要定金,初次出国的方维对宏璐的要求深信不疑,这才上当被骗。
迈克看到方维沉思着不出声,于是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你听懂了吧,我可没拿你一分钱,一个便士都没拿!你快走开,你是刚来伦敦吧!赶紧走,不要在我的门前逗留,否则我可要叫警察了!”
说完,门被生硬的关上了。
方维自然无法回去找那个宏璐算账,可是他也同样不能跟迈克再纠缠下去。
他不愿等着警察来了在对他盘问一番了,尽管他听说英国警察是以温和的执法风格而广为人知。
来英国这一路上,经过了机场,安检,防疫,海关,移民局,方维不得不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和询问,他实在是不愿在和这些代表权力和公信的部门以及政府机构打交道了。
他急需的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屋,一张温暖舒适的单人床,可眼下这简单的需求无疑是种奢望。
举目无亲,身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他还能到哪里去呢?
方维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背着帆布背包,无奈的走过幽长的街道,在路口的街心公园里停了下来。
他疲惫至极,又饿又渴。他踟躇着走进公园,在被风的一处长椅上坐了下歇息。
随即,一股挫败感强烈袭来。他不由得在心里问道:“我本来生活的很好,我有自己的事业,有着爱与被爱的亲人,朋友。我为什么要来到英国?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当回想起在‘Y院’那些点点滴滴的经历时,很快他就寻找到了答案,这答案足以说服他自己信心百倍地去面对眼下的困难境遇。
来之前他曾设想过将要面临的诸多困难,却从未想到初来伦敦的第一个夜晚就会露宿街头,他有些哭笑不得。
时值秋天,冷风吹动地上的落叶,吹进他单薄的衣服里,阴寒刺骨。
天空倒还清亮,一轮朗月把满天星辉衬的更加明晰。
几个醉酒的汉子唱着听不懂的歌曲从午夜的街头走过。
借着月光,方维将行李箱打开,拿出带来的那件专为英格兰的冬天而准备的毛衣,穿在身上,又把背包平放在长椅的一头,合衣躺下。
“明天一早,我要去找个住处,总得先安顿下来才行!”他心里想着,把风衣又裹得更紧一些。
心事杂陈,饥寒交迫,他一时无法入睡,于是就躺在公园冰冷的长椅上看着漫天的繁星,直到天亮。
后来有人曾在闲谈间问起,伦敦的夜晚和青城的夜晚有什么不同?
伦敦是国际大都市,自有一派繁华景象,声色犬马,五彩霓虹。
可是,方维的回答却是:“伦敦的秋夜真是美得很,天空干净又清亮,躺下来仰看,那些散落天幕间的群星熠熠闪动,一览无遗。就像夜晚在草原上看星星一般模样。”
天刚蒙蒙亮,路上已经有行人在走动,行驶的汽车也渐渐多了起来。
方维从长椅上爬起来,舒展着酸软疲乏的筋骨,拖着行李出了公园,一路走去。
“请问,哪里有房屋出租呢?”方维冲着对面匆匆走过的男子问道。
西装革履,浓眉大眼高鼻的中年男子被问得一愣,急忙停住了脚步。他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拖着行李箱的东方男子,很快又笑了。
作为伦敦人,在这个国际化的都市里,他早已见惯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人种的形容穿戴,听惯了带着不同口音的人说的英语,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在这个都市里都已见怪不怪了。
“你在大街上沿路打听可不是找房的好办法!”中年男子笑着道,“往前走,街道拐角处有一家房产中介,你去哪里问问吧,他们可能会帮到你!”
中年人说完,就迈步匆匆走了。
房屋中介所还没有开门,方维把行李靠在路边,好奇的注视着路上的行人走过,琢磨着路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那些千奇百怪的名字,一边等着房屋中介看门上班营业。
过了许久,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五十来岁的男子走到门前,习惯性的掏出钥匙开门,复又转头看着一旁站立的方维问道:“早上好!你需要帮助吗?”
“你好。我想要租房。确切说是需要租一个房间,我自己住。”
“哦,那你可找对人了。坦白讲,附近还有几家房产中介,可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片区域了,我们公司的房源也是最多的。保证会帮你找到满意地房子。对了,我叫亨利。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