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路口,在一家客栈的门前围了几个人,正在听一个人卖唱。唱歌的男子年纪不大,白净的脸庞,五官清朗,留着一头长发,抱了个木吉他,斜身坐在门侧的木椅上,露出一副为自己歌声沉醉的表情。
他的眼神落在对面客栈的牌匾上,那是‘流浪客栈’四个黑体大字。
方维看的不免苦笑,想起离自己而去的嘉莹,心中泛起感伤。不由思忖道,人这一生行来,谁又不是旅途上的流浪者呢?
天气正好,方维索性停住脚步,背靠着桥边的石头护栏,饶有兴致地四处瞧看。
他的胸前微敞着,健硕的胸肌令得衬衣紧绷着,多年前小月姐托付给他的那枚红宝石蝶形玉坠更是显眼,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鲜红迷离的光。
方维咬了一口刚在桥头上买的烤红薯,一时间吃的津津有味。看的出来,这就是他的早饭了。
此次旅途,方维一路走来,无论晨昏寒暑,不计早晚寝食,饿了就吃,乏了就歇,也不计较饭食好歹,床榻是否安稳,却是难得的自在惬意。
此刻,方维慢慢地咬嚼着手里的烤红薯,一边饶有兴致地倾听那年轻男子忧伤的吟唱。
风雨之后无所谓拥有。
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
你挡住寒冬,温暖只保留给我。
风霜寂寞,凋落在你的怀中。
人生风景在游走,每当孤独我回首。
你的爱总在不远地方等着我。
岁月如流在穿梭,喜怒哀乐我深锁,
只因有你在天涯尽头等着我。。。。。。
卖唱人虽然看着年轻,可是嗓音沧桑浑厚,曲调如泣如诉。
方维听得入神,又想起嘉莹曾经对自己的千般关心和好处,不由得思绪翻涌,喉头一梗,差点被粘热的红薯噎住哽嗓,赶忙俯身咳了一会儿才把呼吸平顺了。
方维也无心再继续听下去了,他扔了吃剩的薯皮,起步要走。
“请等一下!”
猛然间,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维扭头看去,就见一位年轻姑娘,正款款迈步从客栈里走过来,站定了,冲着方维含笑问:“你这个外乡人,既然在我们‘流浪客栈’前驻足观望,为什么又要匆匆而过呢?”
姑娘二十岁上下的年级,白脸长身,眉眼带笑,典型的江南女子淡雅妩媚的神情模样,说话声音轻软悦耳,一对眸子清澈流转,虽是初次见面,却无法不令人生出亲切和好感。
方维看着她笑了,故意问:“我为什么要留下?”
姑娘笑着回答:“对于圆塘来讲,每一个异乡人都是流浪者,我们客栈就是专为流浪者准备的家。”说着,伸了纤细的手,指了指客栈高挂的‘流浪客栈’的牌匾。
“可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会住你们的客栈呢?”
姑娘看着不慌不忙:“你的脸上写满了失意和忧郁,任谁都能看得出你眼里的哀伤。还有,”姑娘脸上忽然现出戏谑的笑意,“听到一首哀伤的老歌,就可以使你喉咙哽咽,难道你还不承认你的心在流浪吗?”
方维惊讶地问:“你一直在观察我?”
“不光是你,来到镇上的异乡客我都会多看几眼。不然,我们的老客栈怎么还能开的下去呢?”
方维对这个极善于察言观色的姑娘生出了几分兴趣,他看着那个门前的卖唱者,问道:“这么说,他也是住在你们客栈的流浪者喽!”
姑娘呵呵一笑:“想不到你的眼光也是出奇的好!没错,他是个流浪歌手,半个月前才流落到我们镇上,食宿无门,是爷爷心好,见他可怜,才同意他暂住在客栈。他每天在门前卖唱挣钱,现在食宿费用已经缴清,他下一程的路费也攒的差不多了。所以,一两天之内他就能自由地离开了。”
“好吧!反正我打算要在这里逗留几天,那就住在你们客栈好了!不过,天还早着呢,我想先去镇上四处看看逛逛。”
姑娘粉脸一扬,拦住方维道:“那可不行,谁知道你还回不回来?既然答应住在我们店里,你得先跟我去登记,把押金交了,然后随你去哪里闲逛都行!”
方维见姑娘活泼精明,也懒得跟她较真,跟了她进到店里把身份证信息登记了,又交了些押金,这才踱步出门。
圆塘古镇并不大,却有着千年的历史。
太湖水蜿蜒流过,绕了镇子划出大半个圆,才转头继续向南流去。一条遮阴挡雨的长廊依房而建,几乎贯通了半个镇子。
十数座古典实用的石桥跨河耸立,连通起河两岸的民居,商铺,使行人来来往往间从未感觉到被河隔断的疏离。
方维沿着镇子游逛了半天,又转头回到‘流浪客栈’。
客栈的堂屋里见不到人,冷冷清清。他正要出声喊人,就见那个姑娘推开通往后院的木门,快步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怎么样?我们镇子不大,可对于你这个异乡人来说应该还是挺有趣的吧?”
“很是不错!小桥流水,春光怡人,江南的景致确实美得很!”方维不想唐突了当地人,也不想扫了人家姑娘夸耀家乡的兴致。
其实像圆塘这般的水乡小镇,方维一路行来已经游历了许多,若不是为了圆嘉莹生前的心愿,他早已经返回广丰去打理公司的生意了。
听了方维的回答,姑娘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
“喜欢这里就多住几天,镇上还有几处明朝时候的古迹和名人故居,等我得空可以带你去看看,顺带给你讲讲里面那些有趣的典故。”
方维不觉多了些兴趣:“好啊!有这样的好去处当然不能错过!”
“我猜你还没吃中饭吧?”姑娘聪慧的笑了,“这都快要吃晚饭了,你肯定饿了。我这就让爷爷做晚饭,咱们一起吃。这餐饭是款待你的,不另收你的钱!”说着,含意深长地看一眼方维,娉婷地转身往后面的厨房去了。
晚饭不算丰盛,可荤素搭配,足以调动起人的味蕾。
两个时令蔬菜小炒,还有两个荤菜,一个红烧划水,一个酱汁蹄髈,咸中带甜,都是水乡一带惯常的做法。
方维食欲大开,就着白米饭吃将起来。
“对了,叫你爷爷也一起来吃饭吧!”
姑娘推辞道:“爷爷还有事情做,咱们不用等他!”说着,起身去柜上捧了一坛酒过来,又取了两只碗把酒倒满,含笑对方维道:“欢迎你这个流浪者入住本客栈,我破例陪你喝点酒庆祝庆祝!”
方维也笑了:“你这小姑娘可真会做生意。不光管饭还管酒,经你这一款待,住店的客人感到宾至如归,待的舒心惬意,要不把身上的盘缠花完,只怕绝不会离开。”
姑娘道:“这可不是本客栈的规矩,只是特意优待你的!”
方维感到奇怪,问她:“为什么要优待我?难道我这个‘流浪者’很特别吗?”
姑娘笑着道:“你是有些特别。你,你长得实在比我见过的男子都好看得多,也有趣得多!”
“谢谢你能坦率地说出这个地球人都无可否认的事实!”方维也打趣道,“你的灵巧和机敏却也真是不多见!这也是事实。”
姑娘抿嘴而笑:“你可是真会说话!不跟你喝酒还真怕以后会留遗憾呢!”
“你很会喝酒吗?”
“能喝一些,却不常喝!我爷爷说了,今天可以破例!今晚客栈里除了我和爷爷,就只有你这一位客人了。爷爷说难得我整日里守着客栈,也不能像其他的姑娘家一样出去走街玩耍,今天尽可以轻松一些,喝些酒回屋去睡个好觉!”
“那个流浪歌手走了么?”方维问。
“他是下午离店的!他前脚刚走,你跟着就回来了!”
“整个客栈就只有你和爷爷打理吗?”
“嗯!”
“像这样的时节,也没多少游客,客栈的生意只怕不容易经营吧?”
“你可能不知道,就是旅游的旺季我们这里的游客也不很多,说起来我们镇子还是没什么名气!好在是自家的房子,自家的店,就算没有客人来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姑娘娓娓诉说,方维凝神静听。两个人就像老朋友似的,谈的很是投机。
酒是黄酒,江南一带自家酿制的黄酒。入口清冽,甘香扑鼻。酒的度数不高,却一样可以醉人。很容易让习惯了豪饮高度酒的北方汉子们放松警惕,一碗一碗喝到最后,才真切体会到昏昏沉沉绵软无力后发制人的酒意。
“方大哥!你是做什么的?怎么想到一个人跑到我们这里来玩?”
“我是做药品生意的,得了空闲就出来走走,也算是休息放松一下!”
面对这个名叫黄娥的姑娘,方维虽然觉得她问的诚恳,却也不愿坦言说出他此次江南之行的用意。
“哦,方大哥是做大生意的,一定比我家经营的小客栈可要费心得多吧?”
“生意无论大小,只怕都不省心,该操心的事总也免不了!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