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青城市的钩子圈子

青城市本是由东西两个城区合并而成。后来,又被粗线条的分为新城和旧城。以一座鼓楼为界,西边称为旧,东边谓之新。鼓楼实为钟鼓楼,建于清代,伫立在这个塞外名城的中轴线上,曾是本地最高的地标性建筑。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因为要扩建城市道路,一声令下,鼓楼瞬息之间就被干净利落的拆除清理掉了。在原址之上铺起了宽大的马路。人们在新铺就的大马路上散步,骑行,每逢国庆游行庆典时还可以放浪无忌的跳舞,扭秧歌。

就在鼓楼消失的前一年,那座建于明代的老城门已经被拆除了,断瓦残垣,飞灰湮灭之下,只给这个城市留下个方位上的称谓—北门。

‘钟鼓之声归何处?北门无奈笑春风!’北城门楼子没了,钟鼓楼也没了,永远的彻底的消失了。老市民们慢慢的也就看惯了没有了鼓楼和城门洞的这座城市。

如果把鼓楼比作这个城市的灵魂,那么北门当之无愧是它的右臂。有右臂当然就会有左膀,毕竟这个城市不可能成为热门电视剧里的那个武功奇高的‘独臂老人’。

可是左膀在哪呢?流过小城的时光悠悠,已没有人能说得清。又过了几十年,在城的东边建成了一个大型综合性商场。随即有好事者牵强附会,把它看做是城市的左膀。理由就是,那个商场的门前并排竖立着六根冲天的红色大圆柱。

成天介聚在街角晒太阳闲聊的老汉们,总是满意地捋着胡须侃侃而谈。有个须发皆白的老汉说,这就对啦!城市不能没有骨架子,有这六根大柱子支撑着,左膀子就算有啦!即使撑不住全市区,至少城东边总算能站得住了。

另一个老汉接口道,咦,你快别灰说了。你是不知道,咱们东门外这片区域,以前就是个乱葬岗子,孤魂野鬼多得很。开店前,商场老板特意请高人看过风水。你们知道这六根大红柱子是做啥用的?就是为了镇邪驱魔安抚亡灵而点燃的六根高香。

又有个缺牙瘪嘴的老汉插话说,你说的是呢。不过,我听说这片地拆迁时,闹出过人命。

“咋回事?还出过人命呢?”一旁有人好奇地问。

“是呢!大红柱子那边以前是宽绰的马路。有一天傍晚,不知道为了甚事情,一个后生被打的满脸是血,拖拽到马路边。有人上去把后生的小腿搁放在石头道牙子上,跟着五六十个光头后生,都穿着全棉的黑背心,每人都从旁边的工地上拿了青砖头,也不说话,排了队咬牙切齿得挨着个的往那个后生腿上狠命的砸。”

听到这里,一个豁牙老汉‘咂’了一下嘴,关切地问:“咿呀!那后生的腿还不得砸成肉糊糊啦?”

那个说话的老汉冲发问的人一瞪眼:“人都保不住了,谁还关心那条腿呢?刚开始后生叫的可惨呢,后来就没有声音啦。你们说,那还能活的成?和木城的王铁嘴亲自来给算过,说是那个后生命数本不至此,若不是遇到这个变劫的话,本来能活过六十岁。所以,为了安抚亡灵,后来在道牙子那里才竖起了六根又粗又大的红柱子。”众老汉听得又是一阵唏嘘,摇头恍然不已。

每个城市都有独特的骨架血肉,每个城市也都有专属于自己的逸闻往事。不可考据的我们姑且不去管它,我们只需要知道,这是公元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就在这个燥热的午后,在城西三官街姥姥家的小院里,方维和段拥军以戏剧性的方式相遇。

傍晚时候,姥姥和姥爷才回来。

方维跟他们说起下午院子里打架的事,姥爷听得一脸愤慨:“现在的小年轻们太嚣张了,竟然跑到别人家里打群架,真该好好整治整治。”

有意思的是,姥爷一时的激愤言语很快就被践行了。两个月后,全国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黑运动,青城市当然也不例外。

毫不奇怪,那段时间全国各地的治安形势都好不到哪儿去。就拿地处边远的青城市来说,太大的犯罪团伙倒是没有几个,可是让市民所害怕厌恶的流氓团伙,‘钩子圈子’却是多如牛毛。

往往三五个后生就能组成个小团伙,干的多是打群架,街头抢劫,入室盗窃的勾当,**甚至强奸妇女的也不少。更有甚者,有些团伙成员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当时出名的有在新华广场一带活动的‘菜刀队’;回民区通道街的‘通道机车’;还有旧城乃莫齐召附近的‘八大军’,这个团伙所有成员的名字里都带着个‘军’字,故而得名。

名字叫的威风响亮,可实际上,团伙中从领头的到手下却大都是未成年人。他们行事有着成年人的狡黠和凶狠,无法不让人侧目,可想当时的社会治安和风气有多糟糕。

方维在小院里见到的‘眼镜男’一伙,都是青城钢铁厂的工人,一个车间的师兄弟。

‘眼镜男’绰号‘四眼儿’,头脑冷静,下手狠辣,是团伙的头儿。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就在三官街小院里打群架抢手表的几个月后,这伙人也栽了。

事发缘于‘四眼儿’手下一个弟兄出手伤人。(方维觉得这个犯事的人应该就是那日下午参与围攻段拥军的某个汉子)

这个小子在回民区漫水桥头的小饭馆喝酒,因嫌邻桌的中年人多瞅他两眼,几句话锋不对,上去冲着对方的大腿上就是一刀。

扎人的刀是三棱刮刀,行凶者自己偷偷在车间用车床打磨的,精致而锋利。公安按刀索骥,一路追查到厂里,于是‘四眼儿’一伙都被带到派出所。

派出所的副所长是个退伍军人,侦察兵出身,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对敌经验绝对丰富。和眼镜一伙人一照面,副所长的眼底就活泛了,知道这帮家伙身上的事儿少不了。隔离询问,软硬兼施,一套活儿下来,团伙里就有人把他们做过的事全撂了。

眼镜一伙交代的罪行还包括,结伙抢劫多起,曾抢过一块崭新的‘上海表’卖了钱分赃的事。还有去年冬天的某个月黑风高夜,在离工厂不远的小树林里**了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颇有风韵的中年妇女。

非常时期自有非常手段,案件告破,这伙人很快就被判了刑。那个只因在饭馆多看了一眼就被无辜扎伤的中年男人,虽然没死,但却成了残废。鉴于犯罪情节恶劣,严打行动重压之下还敢光天化日当场持刀行凶,扎人的汉子直接被判了死刑。

‘四眼’作为犯罪团伙的头目被判了无期,让闷罐车拉到新疆塔克拉玛干的沙漠里服刑去了,其他团伙成员刑期不等。钢铁厂锻造车间为此停工停产一个月。

这都是数年后,方维再度和段拥军相遇时,听段拥军说起的。彼时的段拥军已经是经商的大老板,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言谈间似乎对曾带头抢劫围殴他的那个‘四眼儿’并不十分痛恨。

“可惜了,‘四眼’那小子心思稳重有决断,要不是他因为犯了事栽进去,**到现在也该是在社会上挂名立万的人物了。听说他的手下**妇女那晚他并不在场,第二天知道后,他还痛骂了惹事的手下。不过他们那伙人犯事太多,作为领头的,他也是罪有应得,判他个无期,也不算冤枉他。”段拥军端坐在黑色皮质的老板转椅上,抽着烟,一脸的风轻云淡。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